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杨逍X李寻欢]庄周》作者:碧海蓝天   文案:   他遭仇人暗杀,从坐忘峰一跃而下,却不料这一跃跃了一百多年,从元朝掉到明朝,还撞坏了那人的马车。   他为情所困远走关外,奈何祸从天降,天下掉下一个明明像是江湖中人却又不识江湖的人。   他们各有牵挂却又有所情动,这百年的缘份来之不易,他们的感情又将何去何从?   注:   本文乃98版《小李飞刀》李寻欢与93版《倚天屠龙记》杨逍的拉郎同人。   故事及角色参照焦版《小李飞刀》与孙版《倚天屠龙记》,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内容标签: 武侠 江湖恩怨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逍,李寻欢 ┃ 配角:龙啸云,百晓生 ┃ 其它:逍欢 第1章 绮罗如梦锦如尘   李寻欢回过头,发现杨逍已经斜斜的躺在榻上,呼吸均匀看着似是睡过去了,他不禁好笑摇头,继续自斟自饮。   饮得两杯他又忍不住去朝杨逍那边望过去。   算一算他捡到杨逍已经有半月,这个奇怪的男人身上总有一种似是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他说不上来,也许是酒气,也许是别的。   他知道杨逍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是杨逍很少提起自己的过去,杨逍不说,他也不问,毕竟说故事总要说时机,但是如此人物怎么江湖上就从没听说过?   这时杨逍忽然偏过头,李寻欢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他瞧了很久,他下意识收敛一下眼神,随即又想大男人看便看了,这人来历如此奇怪,自然要瞧个仔细。干脆就拿着杯坐到杨逍旁边继续朝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仔细端详起来。   “看够了么?”   杨逍忽然出声,李寻欢先是吓了一跳,有点小心虚,只好笑说:“李某以为杨兄醉了,心想这么点酒不应该啊,便来看看杨兄是否身体抱恙。”   杨逍笑着张开眼问:“那李兄看出来什么没?”   李寻欢心想这不接下去倒显得自己心虚,说:“但凡医者均说望、闻、问、切,光是看,李某倒是还没看出什么。”   杨逍听得心下好笑,又朝李寻欢道:“那李兄可要上来闻上一闻?”   李寻欢微一怔,他本想给自己个台阶下却没料到反而自己套住了自己,他看了一眼杨逍,那男人正弯起一对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于是把心一横俯身上前凑到杨逍肩脖附近停住,抬眼看着杨逍,看似认真的说道:“有酒味,劲道略不足。”   刹时,杨逍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李寻欢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温柔而灵活,目光流转时教人如沐春风,加上那一身武功,若是在自己所知的那个江湖,也必然是一代风流人物,要教多少名门侠女为之倾心。   而这双眼睛现在离自己很近,近得杨逍一度想去窥探一直藏在深处的一种熟悉感。   李寻欢见杨逍一时无声,便欲起身退开,却忽然被杨逍抓住了手臂,察觉到杨逍没使什么劲,他便没着急挣脱,只慢悠悠的提醒道:“杨兄,若是要为李某切脉可抓错地方了。”   杨逍朝自己抓住李寻欢的手看了一眼,顺势见到李寻欢手上的酒壶,他用另一只手一把夺过酒壶张口便喝,竟然一口气没换的喝光。   那壶酒是李寻欢刚刚拿起的,还喝不到三口,这下好了,几乎满满一壶酒全进了杨逍的肚子里了。   看着杨逍的豪饮,李寻欢只挑了挑眉,心里一阵可惜,他自己很少这样喝酒,他觉得这样的人不懂酒,然而杨逍总是与别不同,伐柴、打鱼、烤肉,这些明明看上去市井的事杨逍做起来却自有一番豪迈潇洒,就像人生自当如此一般理所当然。   杨逍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嗝,丢开酒壶又朝李寻欢说:“李兄,现在可愿意再闻上一闻?”   便是稍知□□的人都能听懂这话中含意,李寻欢既有“小李风流”之名,更是立即领悟,他虽不好男风但也遇到过好此道的江湖朋友,所以听到杨逍的邀请他只是微微一怔,然后才笑说:“杨兄,李某风流不少,可他们都不是男子。”   “哈哈,真巧,杨某也是。”   杨逍同样也在笑,那笑容毫无杂质,这一来,李寻欢更笑得没心没肺。   本来二人正各自收敛了小心思,却正好一个要起来,一个要躺下,一时两具身躯就撞到了一块儿去了,于是杨逍没起得一半就又被李寻欢撞得倒回去。于是二人又一边嘴里嚷嚷“我扶你起来”“还是我扶你吧”一边相互拉扯了半天,倒是衣服缠得乱了,抱得紧了。   月色下连呼吸都带着竹叶青的醇香,李寻欢觉得自己有点醉了,他眯起眼迷糊的亲到一片肌肤上,一只手解开了他的腰带潜入他松开的外套揽住他的腰,感觉与他以往所遇到的温香软肉完全不同,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张开眼,是一袭宽大的玄色外袍。   李寻欢惊得跳了起来,酒醒了一大半。   “失礼了——”丢下这句话,李寻欢头也不回就冲出屋去。   杨逍反应过来起身追到门口便停住了,看着李寻欢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山岩之后,夜风微凉,杨逍闭目站了一会儿就转回了屋里。   依李寻欢的轻功,从这里到若羌县只需要半柱香的时间,不会有什么危险。   杨逍知道这里仍然算关外,是突厥人的地方,他曾到过县里一次,感觉熟悉又陌生,民风纯朴,来做买卖的都是汉人商贩,东西也是足斤足称,武林人士几乎没有。他微作打听,既惊讶于朝代的名字同时也惊讶于朝代的更迭。   有意思。要么是这里的全部人合起来和他开了个大玩笑,要么就是老天和他开了个大玩笑,将他从元末送到一百年后。   杨逍记得自己在跳下崖之前遭到一伙蒙脸人的围攻,其中有两个人掌力很厉害,他一时不察硬接下来,登时胸口一阵气息不顺,那伙人也看出来他受了内伤,便想要活抓他,杨逍一提气立觉耳朵一阵轰鸣,无法,便往山崖一跃而下。跳下崖之后?他砸坏了李寻欢的马车,还喝掉了李寻欢的酒。   静养这许些日子,伤已经好了九成,杨逍想自己也该去坐忘峰看看,他想看一看那里是会与自己记忆中的一般还是会有什么变化。   李寻欢的马车在昨天已经被他修好,本来杨逍打算今天晚上还他的,却不料……杨逍轻叹了口气。他素来狂妄傲桀,行事亦正亦邪只凭本心,对自己对李寻欢动情只略感惊讶,随即释然,李寻欢接受当然最好,李寻欢不接受,他杨逍也不屑装模作样的明里称兄道弟暗里心怀不轨。   只是想到刚才李寻欢惊慌的反应,杨逍又轻叹了口气。   这里距离坐忘峰有好几天的路程,一路上无村无店,他需要作一些准备,心想自己明天进城置办物品也顺便跟李寻欢告别罢。 第2章 寂寞沙洲冷   这里距离坐忘峰有好几天的路程,一路上无村无店,他需要作一些准备,心想自己明天进城置办物品也顺便跟李寻欢告别罢。   杨逍没想到的是,李寻欢确实很快就回到了县城里头,只是他没有回家,而是去敲开了唯一一家客栈的门,进去喝了一宿。   李家在关外有产业,也算有点小名气,于是次日一早,客栈老板便吩咐伙记找了马车送李寻欢回他的宅子,正好在门口遇到前来道别的杨逍。   杨逍从客栈伙记手上接过李寻欢搁到自己肩上,转头就对李府的仆人吩咐拿解酒茶。那仆人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迟疑地看了一家自家少爷,见李寻欢没醒又望向杨逍,正好对上杨逍逼人的眼神,仆人一惊连忙应了转头飞似的冲回宅子,一边手忙脚乱的去厨房讨解酒茶一边想那男的多半是少爷江湖上的朋友可不能怠慢了唉。   李寻欢醒了,一半是解酒茶,一半是给吓醒的。   回到客厅,仆人又给李寻欢端来第二杯醒酒茶,李寻欢坐下一口喝掉,挥手让仆人退下。杨逍跟着他进来,此时正站在客厅正中,从容地打量着客厅的布置。   “你……”李寻欢本想问“你怎么找到我的”,随即想到李家在这里的声望不难打听出来,便又改口问:“你来找我,有事?”   杨逍回过神来,点头说:“我想问你借点钱。”   “什么?”李寻欢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逍本没想要瞒他,解释道:“我想到昆仑山坐忘峰走一趟,需要买些必需品。”   从若羌县到昆仑山中间隔着一片黄沙,那路可不好走,稍有不慎迷失方向随时会死在沙子里。   “我和你一起去。”   杨逍感到意外,笑说:“怎么,怕我死在那里没法还你钱?还是——舍不得我?”   “想得真美。”李寻欢嘴角含笑,“我出关此行只为散心,想到哪里去便到哪里去。”   杨逍没有反对,李寻欢匆匆换过衣服再出来就听到仆人说杨逍已经先行去市集了。   “他不是没有钱吗?”   “刚刚他问账房先生拿了十张总共五百两的银票,每张五十两。”   李寻欢倒吸了口气,瞪大眼。   “我们见他是少爷您的朋友,少爷您对朋友向来出手豪爽,所以……”   仆人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李寻欢差点没气死,见仆人还要再说,李寻欢赶紧抬手止住:“行了行了,下去吧。”   李寻欢赶到市集抬眼就看到杨逍正牵着两匹骆驼站在一家铁匠铺门前,他走过去问道:“你这是要买什么?”   杨逍知道是李寻欢,回头朝他微微一笑,拿起面前的其中一把匕首,掂了掂又检查了一下刀刃,才对他说:“这个。有时候比什么名刀名剑都有用。”杨逍挑了两把,将其中一把递了给李寻欢,“拿好了。”   李寻欢摸摸身上的飞刀,本想说不用,但他想到杨逍剐鱼切肉的样子,默默地收起匕首。   杨逍要准备的都是寻常物品,不到一会儿就找齐全了,五百两银票也就花去了一百多两。二人看了一下天色商量了几句,杨逍认为以他们的脚程,应该正好能赶在傍晚之前进入沙漠地带。   沙漠中白天也容易迷路,别说入夜,二人找了个背风的小丘,杨逍用灌木生了火,又从行李中取来水和干粮递了给李寻欢。   他们二人分别坐在火堆的两边,除了火堆照到二人周围的一小团光亮,其他地方仿佛被漆黑吞噬一般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呼呼风声,隐约感到有些什么藏在风声里,但仔细听时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李寻欢隔着火堆望向杨逍,那个长相俊雅潇洒的男人自从走进沙漠就变得沉默了,李寻欢在心里写满了疑惑。   “你到昆仑山坐忘峰是想找些什么吗?”   杨逍不动声色地抬起眼望着李寻欢,问:“怎么说?”   “在我记忆中,从没听说有哪位名宿和那里扯上关系。”   杨逍点点头:“没错,那里人迹罕至,不会武功之人更是难以攀到。”   “那你……?”   “我是在那里受的伤,”杨逍毫不意外地在李寻欢眼中捕抓到了不信,“我之前说过我是被一伙人偷袭时受了内伤,为了不被活擒跳下山崖,我就是在那里跳下来的。”   “你是说你从昆仑山坐忘峰跳下来,落到我的车上?”李寻欢说完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犯蠢了。   杨逍却“嗯”了一声,肯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李寻欢忍不住笑了起来,问:“你觉得可能吗?”   杨逍摇头,说:“此行我正是弄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李寻欢叹了口气,别开眼咬着干粮,心想:看来不光是疯子,还是个傻子,李寻欢啊李寻欢,你说你怎么就跟来了,一定是昨晚喝得太多了脑子不好使吧。   过了一会儿,见李寻欢吃得差不多,杨逍又说:“在这里晚上需要有人看着,你先睡吧,下半夜我再喊你。”   李寻欢点点头,没和他客气,从行囊里拿出被垫铺开躺下,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慢慢摸出自己的酒袋连喝了几口。   旁边的杨逍看着实在好笑,说:“你悠着点喝,还有好几天路呢。”   李寻欢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睡不惯?睡不着?”杨逍硬是忍着没去拿自己腰间的酒壶,“不如——和我说说话?”   “说什么?说明教,还是说你自己?”李寻欢仍闭着眼睛躺在那,没有要坐起来的意思。   杨逍想了想,摇头说:“都不说。说说我和你?”   李寻欢的眼皮微微一动。   “昨天晚上我没有喝醉。”   杨逍直白得让李寻欢暗叹一口气,委婉地说道:“可是,昨天晚上我喝醉了。”   李寻欢话中的意思显浅易懂,这样的反应也在杨逍的意料之内,他注视了李寻欢一会,最终移开了目光。   眼下有更紧要的事情,他为何会来到此处?是意外还是人为?为何武林像是从没有过明教这样的帮派?他将要面对的是一百年后的世界还是更不为人知的危险?   即便是杨逍一时间也无法理清这许多疑问,若是阴谋,这关系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相较之下他与李寻欢那点不清不楚的感情就显得有点微不足道了。   “你说你从没对男人产生过兴趣?”   “没错。”   “如果真的有一天你对男人产生了兴趣,第一个会是我吗?”   李寻欢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是杨逍的妥协,而他却不能给出确定的答案。   “你真是我见过的第二自大和自以为是的人。”   “哦?”杨逍尧有趣味地问:“第一是谁?”   李寻欢微微一笑,张开眼看着夜空稀稀落落的星辰,说:“你的问题问错了,你应该问这个人过得怎么样。”   杨逍心下一动,遂顺着他问:“那,这个人过得怎样?”   “他自以为是的做了一个决定,可是他后悔了,而且悔不当初。”李寻欢说着又摸过酒壶喝了几口酒,却不慎洒到鼻里,一时呛得咳了。   杨逍静静地看着李寻欢抹掉洒到口鼻的酒才说:“别喝了,睡吧。”   李寻欢抬起眼望向杨逍,却见杨逍站了起来背转身走开,似乎是去取柴,李寻欢暗暗松了口气重新睡下。 第3章 那知牧民者   由于沙漠气候干燥酷热,二人一般是清晨出发,走到接近午时便停下休息,到未时过半太阳没那么猛烈才继续走直到了天色全黑,就这样走了三天,期间遇到过一小窝狼群,凭二人的武功很快就击杀了狼群的首领,其余的狼四散逃开,总算有惊无险。第三天傍晚,二人终于看到远处不一样的颜色,隐约能看到远方天际处的山峦,巨大的阴影连绵起伏。   看着很近,走起来却还要一天,但是好在路上不再是到处只有黄沙一片,路边的植物也越来越多,长得越来越高,偶尔还能见到几只野兔在草间窜跑而过。   杨逍从骆驼上一跃而起,朝野兔追过去,几个起落已赶到野兔前面,一手一抓便是一只,李寻欢牵了杨逍的骆驼走过来,见杨逍举起两只野兔朝自己示意,他打趣的朝杨逍拱手:“多谢杨兄。”   “谢我什么?”   李寻欢道:“今天晚上终于可以吃上一顿肉了。”   杨逍一听便笑了,说道:“进了山每顿都是肉,只怕到时候反而会吃不惯。”   “哦?我看起来像这么难侍候?”   杨逍朝他打量了一眼,只笑而不语。   李寻欢想要说“人不可貌相”终是忍住,杨逍可是什么都没有说,自己强辩解反而会被他套住,只暗暗不忿地别开眼。   杨逍忍不住偷笑,装模作样地咳了一下说:“我记得前面不远就是河流,到了水边我们再停下休息。”   李寻欢点了点头,同意了杨逍的安排。他是世家公子,李家家势显赫,从小不愁吃穿,即使是离家在外日常起居也当花则花,美酒佳肴样样不缺。这几天的同行他自然看出杨逍的武功极高,但让他意外的是杨逍的生存能力。若是自己一个人要走过这片沙漠,只怕是没有杨逍那般从容。   对于杨逍所说的话李寻欢并非全然不信,一个人说谎也总会有几分真,那么杨逍的几分真是在哪里?到了坐忘峰是不是就能把这个男人看得更清楚一点?   没多久,二人看到了杨逍所说的河流,杨逍找了个比较干燥的地方生起火,将剖好的兔子架上架子时,天色还早。   “今天晚上可以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出发,如无意外,明天中午之前就能赶到坐忘峰。”   李寻欢咳嗽了两声,习惯地伸手摸过自己的酒囊,却发现酒囊已空,这才记起早在昨天酒已经被他喝得一滴不剩,杨逍见状微微一笑,将自己的给他抛过去,李寻欢一手接住,掂了掂,发现也没剩多少了。   “杨兄如此割爱,倒是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你留下一口。”   “哦?给你?”   “给它。”杨逍指了指正在架在火堆上的两只兔子。   李寻欢恍然,果然就给他留了一口。   烤兔香味渐渐弥漫,杨逍将最后一口酒喷洒到上面,刹时香味大盛,教人垂涎欲滴。   “好了。”杨逍刚拿起一只烤兔,忽然脸上神色一变,李寻欢见状一怔,随即他也听到不寻常的声响,仔细一辩抬头朝杨逍说:“两个人,会不会是路过的樵夫?”杨逍却皱起眉:“有点儿不对。”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来人竟是朝他二人地位置走来,两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望向来路,只见远处树后转出来一前一后两名男子,皆是武夫打扮,想来是什么护院罢,走在后面的那名肩上似乎还扛着什么东西,走在前面那男子朝这边用力嗅了几下,见到杨李二人,便停下步叉着腰喝问:“喂,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杨逍“哼”了一声,正眼都不往那人看一眼,冷冷地说:“你管我干什么的!”   那人见杨逍对自己一点儿也不客气,不由大怒,刚想发飙,后面的人忽然拍了拍他,示意他看杨逍手上的烤兔和火堆,二人毫不掩饰地吞咽了一下。   杨逍和李寻欢也是看明白了,正是这烤兔的香味引来了这两个不速之客。   这时,走在后面的人将肩上的大包袱放到树下,李寻欢心中一动,走上两步,发现杨逍也同样注意到了那个包袱,杨李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包袱里面是一个人。   那武夫打扮的二人察觉到了,似乎有点心虚地移动身体挡住他二人的目光,前面一个“嚓”地拨出腰间的刀,朝他二人大声吆喝道:“最近这里发生了多起命案,看你们两个面生,不像好人,莫非就是你们干的?赶快从实招来,否则本大爷将你们就地□□!”   李寻欢听了心下一阵疑惑,正想要否认,才张开口,谁知那边杨逍一声冷笑:“哼,笑话!我看你们才可疑,指不定那个包袱里就是你们的‘罪证’。”   这时,走在后面的人将肩上的大包袱放到树下,李寻欢心中一动,走上两步,发现杨逍也同样注意到了那个包袱,杨李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包袱里面是一个人。   那武夫打扮的二人察觉到了,似乎有点心虚地移动身体挡住他二人的目光,前面一个“嚓”地拨出腰间的刀,朝他二人大声吆喝道:“最近这里发生了多起命案,看你们两个面生,不像好人,莫非就是你们干的?赶快从实招来,否则本大爷将你们就地□□!”   李寻欢听了心下一阵疑惑,正想要否认,才张开口,谁知那边杨逍一声冷笑:“哼,笑话!我看你们才可疑,指不定那个包袱里就是你们的‘罪证’。”   李寻欢轻叹一口气,蹲下身,从地上随手捡了两颗碎石,手一扬,两颗碎石疾飞而出,分别击中那二人的手腕,二人发出一声痛呼,手中的刀同时落地,接着杨逍飞身上前,朝左右一人一脚,二人便直挺挺的朝后飞出几丈摔到在地,只摔得呀呀叫痛。   李寻欢放下杨逍塞给他的烤兔,走上去解开包袱,一打开,露出一位汉人村民打扮的少女,少女看上去十五六岁,闭着眼不知死活,李寻欢探手过去发现鼻息还算平稳,微微松了口气,抬头朝杨逍说:“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杨逍目光森森地盯着那二人,他走前一步,吓得那二人连滚带爬的往后缩。   “大,大爷,不,不关我的事,都是老大的主意!”   “不不,我们只是想和她玩玩,没,没有恶意!”   杨逍皮笑肉不笑:“哦,那我也和你们玩玩?”他刚抬起手,忽然一只手拦住了他,不知李寻欢何时走了上来。   李寻欢朝那二人说:“你们走吧,别碍了这位大爷烤肉的兴致。”   那二人一时怔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这个煞星会放自己。   杨逍皱眉:“你这是干什么?”说着便拨开李寻欢的手,李寻欢顺势一个转身再次拦住他,转头朝那二人道:“快走。”   那二人这才如获大赦,刀也不捡了,连滚带爬的逃得飞快。   “李寻欢!”   “他们不是汉人。”李寻欢听出杨逍的怒意,也不打算卖关子了。   “那又如何。”   “你有看到他们的腰牌吗?”见杨逍摇头,李寻欢继续解释,“他们不是普通的突厥人,他们是突厥士兵,近年,我朝与突厥关系都十分紧张,就在几个月前才稍缓和,如果杀了这二人,恐怕又要被突厥借题发挥。”   杨逍明白李寻欢所顾虑的不错,便哼了一声算是作罢,他虽然不是这朝代的人,但是对国与国相交之事早看得通透,于是转身朝那少女走过去。 第4章 徐行不记山深浅   二人救醒少女,一问才知,这少女确是汉女,家住距此约300里外的一个小镇上,家里有四口人,父母,少女还有一个八岁的弟弟,一家人在要道上经营一个小茶寮,靠着卖茶与包点为生,那两突厥人中午过来歇脚,不料对少女起了歹念,竟趁着她父母走开就把她虏了出来,少女又急又惊,一时间竟吓晕了过去,幸好遇到了杨李二人。   二人给了少女一些水和食物,等她镇定些了,杨逍将两骆驼拉了过来,对少女交待说让她将骆驼带回家里,帮忙看照一两天。   少女又是欢喜又是感激:“这……两位恩公把骆驼给了我,要怎么赶路呢?”   杨逍说:“我们马上要进山,带着这两畜牲反而不方便。”   少女疑惑又担心:“这个季节,听说山里有猛虎出没,两位恩公要进山?”   李寻欢笑了笑,不想对她多作解释,便说:“趁天色还早你赶快回家吧,免得你爹娘挂念。还有,这几天那茶寮先不要做生意了。”   少女点点头,不再推迟的骑上骆驼,她想自己忽然被虏,爹娘肯定着急,于是款款的向二人道别。   待少女走远,杨逍忽然问:“你觉得叫他们不做生意就能躲过?”   “他们世代居此,突然要他们离乡别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李寻欢坐回火堆旁拿起另一只烤兔,撕下一只腿递给杨逍。   杨逍接过兔腿咬了几口,又说:“等去完坐忘峰,我要彻底解决这件事。”   李寻欢笑了,问:“他们是突厥兵,你要怎么解决?”   杨逍本想说去闹一场,但是想到李寻欢刚才说的,便知不可行,他想了又想,大半只烤兔下肚了,都没想到更好的法子,转头看李寻欢,后者正眉目带笑,似乎胸有成竹,便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李寻欢摇摇头:“我能有什么法子,早点休息,早点上山呗。”他说着果真躺到一边闭上眼。   “你……”   半晌,杨逍叹了口气,认命地收拾东西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二人随便用了早点便开始往山上进发。为了减少负重,两人均只带了适量的水以及少量干粮,再说,这个季节山中不少飞禽走兽开始出没,以他二人的身手倒也不愁会饿肚子。   起初还能见到樵夫猎户走出来的山道,随着越往里走山道就越不明显,周围的树木草丛也越发粗壮茂盛,杨逍展开轻功在林中穿梳一直就没停过,跟在后面的李寻欢好几次想叫住他,终于在树丫上看到一些白霜时忍不住开口了。   “等一下。”   杨逍闻言在一株大树上停了下来,李寻欢提气跃上,飘然落到杨逍旁边,树枝几乎没有半点晃动。   “怎么?累了?”   李寻欢轻呼了口气,说:“还好。”   杨逍回头朝李寻欢打量了一眼,疑惑地问:“饿了?”   李寻欢抿唇,白了他一眼,心想再不进入正题,都不知道杨逍还要问出什么来,于是说:“你别告诉我打算这一路是从树顶攀上去,猴子都没这样的。”   杨逍失笑,摇头说:“不是。”他朝前面指了指,“再不远有个山洞,是一条秘道的入口,那里能直通坐忘峰,可以节省三分之二的路程。”   “你确定那秘道还在?”   “不确定,所以才要去看看。”   语毕杨逍展开轻功跃到另一株树上,李寻欢轻咳了两声,也跟着上去,说他不担心那是假的。   没多久,山洞他们是寻着了,秘道却没找着。   山洞的洞口很隐敝,藏在两株老树后面一片挂满滕蔓的山壁里,看样子从来没被人发现过,二人费了些时间才将洞口砸开,是的,是用砸的,那并没有什么机关。   洞里因为长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潮味,二人又等了一会待气味散了一些才进洞,李寻欢四下打量,洞里倒是十分宽敞,其中一面长了一大片青苔,潮气应该便是从这面墙散发出来,洞越往里面越是狭窄,杨逍直走到洞的最里面,在嶙峋的石壁上摸了又摸,满脸不可置信。   李寻欢多少猜到一点,他走过去朝那石壁上敲了敲。   “听上去,这后面好像不是空的啊。”   杨逍不甘心地又再在附近摸索了一阵,突然发狠一拳打在石壁上,震落了几块碎石,李寻欢一怔,猛的回过身来。杨逍没有停下,一拳接一拳的打到石壁上,每一拳都用足了十成功力,整个山洞竟觉微微震动,李寻欢不禁大吃一惊,慌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别打了,再打这洞要塌下来了!”   杨逍一言不发,一掌拍到李寻欢胸口,打得李寻欢往后跌出几步,他力度控制得适到好处,只是把人推开,没伤到李寻欢半分,转身又继续朝那石壁一掌打上去。   李寻欢咳嗽了两声,站在原地看着杨逍暗叹了口气。   究终杨逍是停了下来,死死的瞪着石壁仿佛想要瞪出一个洞来。   李寻欢问:“你手还好吗?”   杨逍知道手掌上的只是一些皮外伤,便答道:“没事。”   “要不要再到别处看看?也许能找到另外的上山的路。”   “那得多花大半天,而且……”杨逍心中明白,既然秘道不存在,那么坐忘峰多半也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李寻欢没有说话,这件事他给不了什么意见,他在江湖上也有遇到奇怪的人奇怪的事,他对杨逍所说的仍然半信半疑,目前来看他还是愿意相信杨逍,因为杨逍看上去并不像个疯子,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么李寻欢就只好自认是傻子罢。   “我们下山吧。”杨逍忽然说。   “下山?”   杨逍点点头:“嗯。我刚才仔细回忆了一下,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似乎已经从坐忘峰跃下好一段距离了,我想到我跃下的去的正下方看看。”   李寻欢松了口气,笑说:“你知道吗,我刚才真以为你要从这里打出一条通道来。”   杨逍朝山壁环视了一眼,对李寻欢摇头说:“不,那样的话,怕是我和你得合葬在此了。”   “唉,我可没打算和你殉情。”   杨逍闻言只一笑。   “你笑什么?”   “我想,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干。”   “为什么?”   “我希望你活下去。”   李寻欢又咳嗽了两声,没再接话,他随着杨逍一同走出山洞,心里想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么想。   自从表妹林诗音嫁与他人,他为情所累总带着一丝消极,却又能找到别人好好活下去的理由,杨逍的情意和情义他不是不懂,只是暂时他还无法说服自己,此行或许是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又或许是找一个拒绝的理由。 第5章 蝶去莺飞无处问   下山的路自然要比上山的要轻松得多,杨逍走得很快,甚至有点急,李寻欢明白那个男人正迫切地想找到“证据”,而李寻欢一直想的是,其实就算没有任何“证据”也没关系,至少杨逍是真真切切的人,这个男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真实的,和他以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可是现在,看着一刻不停的男人的背影,李寻欢忽然明白了,他不是要向任何人证明,而是要向他自己证明。   上山的时候他们距离最多不过两三步,而这时他仅仅能从满眼的翠绿中分辨出那一片飘逸的墨色。   杨逍的轻功自然是顶尖的,要是二人离得远了杨逍还是会停下等他的,让李寻欢自嘲的是这几年的放纵,似乎令自己的功力退步了不少,这天下兵器谱第三可能都言过其实了。   杨逍注意到李寻欢脸上浮起了一抹不屑的笑容,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挂念我的酒囊,挂念我的美酒罢了。”   杨逍只沉默不语地注视着李寻欢一会,后者轻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抬起头打量一下四周,前面三面环山,似乎是一个峡谷的入口。   杨逍朝右前方示意说:“从这里进去是一个清幽的山谷,名叫蝴蝶谷。”   “这名字够有诗意,里面可是住满蝴蝶?”   “可能吧,我也没进去过。”杨逍微微一笑,“以前……一百多年前,我有位朋友住在那里。”   “哦?是什么样的朋友?”   “他的性格很古怪,但是,医术很高明。”   李寻欢笑道:“那,没准他会留下什么医书。”   杨逍打量了李寻欢一眼,见他已经呼吸平顺如常,当下只一笑,又继续转身前进。   蝴蝶谷虽名蝴蝶谷,杨逍可没想到竟是如此名符其实。   成百上千的彩蝶漫天飞舞,翅膀上的斑斓的花纹在阳光下闪动,色彩绚丽而奇异。目光所及百花绽放,一片春意盎然的景像,与山谷外的初春仿佛提早了半个季节。   杨逍正觉不可思议间,一转头,只见旁边的李寻欢悠然地抬起手,一只银色的蝶儿竟翩翩地停在他的手背上,那蝶儿轻轻收起翅膀十分温顺地让李寻欢打量着它薄翅上银得发亮的花纹。   杨逍想说“小心有毒”,却因李寻欢嘴角的一抹浅笑而一时怔忡出神。   如诗。   如画。   李寻欢发现停在自己手背上的这只银色蝶儿的花纹同样是银色,若非在阳光下呈显出更亮的银色花纹,也许在人们看来只是一只平凡的灰蝶,两片翅膀的花纹并没有完全对称,当他们重合到一起,竟便是一个完整的图案,精雕细琢,没有一丝一线的杂乱,他心中感叹大自然造物的神奇与美丽。   他看着手上的蝴蝶,杨逍看着他。此时此刻的李寻欢,双眼之中没有愁没有苦没有说不尽的执念与酸楚,明亮温煦。   一阵微风拂来,银蝶扑忽而起,二人察觉围绕着他们的蝴蝶数量越来越多。杨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抬起头,只见漫天都是缤纷的颜色,其中数只金蝶特别耀目,金蝶从杨逍头上飞过,杨逍觉得眼前被蒙了一层白雾,他想抬起手,却只觉得意识一阵迷蒙。   “杨兄!”   李寻欢大吃一惊,连忙接住杨逍下滑的身体,伸手一探鼻息,察觉杨逍气息虽轻但平稳,便稍微宽心,一抬眼只见漫天的彩蝶在围绕着二人翩然起舞,这时李寻欢已丝毫不觉美丽只觉得无比怪异。   随着蝴蝶的飞舞周围渐渐起了一阵白雾,李寻欢虽不明原因,但也不敢再逗留,他架着杨逍匆匆地往原路离开,好容易转出山谷,李寻欢将杨逍放到树下,回头只见蝴蝶谷已经被一阵白雾笼罩,白雾当中隐约有翻飞的彩色,若是有不明就里的樵夫猎户见到此等景象,多半以为遇到人间仙景。   李寻欢见白雾似乎没有漫出来,这才蹲下仔细察看杨逍的情况,杨逍的呼吸依然平顺,脸色也不见任何异状,仿佛……仿佛正处在熟睡之中。   李寻欢拍打杨逍的脸:“杨兄?杨兄?”   没有反应。   “杨逍?喂?我要喝掉你的酒了。”   没有反应。   莫不是那雾里有毒?   李寻欢这样一想,连忙伸手去给杨逍把脉,刚掀起杨逍的衣袖惊得他立刻盖了回去,心中卟咚地猛跳了一下,他定了定神,一把捋起杨逍的整一边衣袖,只见衣服下,杨逍原本结实的手臂竟出现渐渐变得透明,又渐渐变回实体的情况。   李寻欢看了一会,发现只是趋向透明,不是完全消失,他小心地搭上杨逍脉搏,那脉搏忽隐忽现,忽强忽弱,频率竟然便与虚实来回变换一致。   任是他李探花再见多识广,也是想不透这是怎么回事。   他慢慢坐到杨逍旁边,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虚实交互的变化,从手臂延到颈脖,从颈脖延到脸额,一时间,李寻欢脑中竟一片空白,又或者是什么也想不到了,只是为何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忽然,猛的咳嗽了起来。   杨逍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火堆,然后是火堆旁边正在发呆的李寻欢,跳跃的火光忽明忽暗,使他看起来仿佛有点疲惫。杨逍注视了火堆旁的男人一会,却始终没有惊动他,反而又再次闭上眼。   他想,哪一个才是梦?   他刚刚见到的想要吸食人血的韦蝠王、身中玄冰毒的小男孩、纪晓芙的死讯、杨不梅,还是火堆前的李寻欢?   “饿了吗?”李寻欢忽然开口,侧着身递过去一份干粮,“你已经睡了快两天了。”   杨逍微吃一惊,蓦地上前抓住李寻欢的手臂。   “两天?才两天?”   李寻欢垂目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杨逍的手,正正常常的、没有虚化的手,轻叹口气说:“你先吃点东西,我有事和你说。”   杨逍摇摇头:“我不饿,什么事,你说吧。”   李寻欢想了想,收起了干粮,说:“也好,免得你听了会哽着。”   杨逍放开手,注视着李寻欢问:“是我昏倒之后的事?”   “没错。”   接着李寻欢便从他昏倒开始这两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杨逍一言不发地听完,没有打断,也没有疑惑。   这反而使李寻欢感到意外:“你就这样就相信了?不怕我是编的?”   杨逍看着他,说:“这样吧,我给你说个故事。”   李寻欢一笑:“编的?”   杨逍摇头。   “我有一个女儿。”   “什么?” 第6章 酒不欺人人自欺   杨逍希望那真只是一个梦,明教内部没有互相争斗,当年毅然选择离开的纪晓芙还活着,没有不悔,哪怕从没有不悔。   李寻欢一直侧着身,没有去看杨逍的脸,他知道那个男人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那样的表情,杨逍说的故事很精简,待他说完许久,李寻欢才说:“抱歉,我喝光了你的酒。”   次日早晨,杨逍起来独自走到水边,等他走远了李寻欢才慢慢坐起身,旁边的火堆还有一点余温,他想半夜必然有人添过柴火,而那人肯定不是自己。   李寻欢来到水边的时候,杨逍已经洗了把脸,并且将酒壶装满了水,李寻欢解下自己的酒囊,轻叹口气,认命地往里面装水。   “我在太原认识一位名医,也许能治好你。”   杨逍点头说:“好。”又走过来说:“不过我们要先去一趟前天遇到的那位姑娘的家。”   “你是觉得她会有危险?”   “不是,我是觉得她们一家会有危险,我太了解那些外族的人会怎么对汉人。”杨逍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无比严肃。   两人商量好了,匆匆用了些干粮便朝少女所说的方位沿着山道下山,接近山脚时偶尔会遇到樵夫和猎户,李寻欢上前询问了几次,才确定了少女所说的小镇的位置。   接着李寻欢向一位年轻的耕户小伙子租了一辆牛车,并且给了小伙子一两银子,让小伙子帮忙赶牛,当时小伙子脸上是感激流涕,而杨逍的脸上,则是让他暗笑了许久的呆滞。   那镇叫是叫淇镇,但更像是一个乡村,由于淇镇不是处于官道,出入的几乎都是本地人,偶尔出现外地人也是匆匆而过,比如骑马的侠客,比如镖局的车马队,而坐着牛车进来的怕是只有杨逍和李寻欢二人了。   牛车颠簸走得也不快,一直到正午过后才隐约望见一些人家,路边淇镇的牌子因为长年日晒雨淋几乎可以用残破来形容。   拉车的小伙子叫阿沽仔,李寻欢在路上向阿沽仔询问了几句,知道那少女一家姓余,余父也曾经是耕户,但是后来一次意外导致断了一腿,不能再下地耕作,便拿了全部家当开了个茶寮,尽管大家都会多少关照他给他生意,但一家生活还是很拮据。   杨逍又问突厥兵的情况,阿沽仔却是想也不想就回答说镇上没有突厥人,突厥人哪会来这种小地方。   李寻欢与杨逍对望一眼,均想:那些突厥兵作汉人打扮多半有问题。李寻欢又问:“那么,你们镇上,最有钱的是谁?”   “全济镖局的刘镖头。”   李寻欢微微一笑,对杨逍说:“你看,这刘镖头真有意思,居然在这样的地方开镖局。”   杨逍看了看阿沽仔,才说:“银子多,任性。”   李寻欢白了杨逍一眼,不说话了。   牛车又行了一段,阿沽仔忽然指着前面说:“两位,看,那个屋子就是你们要找的茶寮——奇怪,怎么没看到余伯余嫂,平时这个时候他们都忙里忙外的呀。”   车上的杨逍与李寻欢又是对望一眼,倒是谁也没有说话,直到牛车走到茶寮处,二人下了车,那阿沽仔还在叫喊,李寻欢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制止了他。   “这位小兄弟,这是给你的酬劳,你可以回去了。”   见李寻欢这么大方,肯定是不知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阿沽仔欢天喜地的接了拉着牛车往回走,连赶车的声音都兴高采烈。   李寻欢回过身,见杨逍已经走进茶寮了。   茶寮的坐席是开阔的,甚至可以说是就摆在路边,桌子和板凳都还算整齐,只是桌面积了一层灰尘,看上去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擦过了,本来在这环境下应该时常拭擦才对,否则哪有客人敢坐。   杨逍走到门前,见到一块抹布落在门边,他捡起来,已经干得发硬,他不由皱起眉,心知这家人多半已经遭遇不测。   杨逍伸手掀起内屋的布幕,后面的李寻欢手摸上腰上的刀囊,暗暗戒备着。   屋内空无一人,二人进屋转了一圈,发现屋内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只有桌子上放着四只杯子,杯子里还残留着一些茶迹。   李寻欢说:“看样子他们是被‘请’走了。”   杨逍点了点头,问:“你还记得刚才那位小兄弟说的财主是谁吗?”   李寻欢没有回答,反而说:“我知道你的猜想,但是我希望不是真的。”   “我们去那财主家里看看不就知道了。”   杨逍说罢便要动身,李寻欢连忙喊住他:“哎,你打算现在就去?”   “不然呢?”   李寻欢轻叹了口气,说:“能不能先找个馆子吃点东西,我饿了,还有——”   “你想喝酒。”杨逍一语道破,然后说:“好吧,我们先找个地方用午膳。”   李寻欢嘀咕道:“明明是你的酒瘾也犯了……”看着杨逍的背影,他的嘴边带上一抹浅笑。   这样的乡村,饭馆也就一两家,菜色自然不能与大县大城相比,连酒也是所谓的最好,在这二人眼里皆是不入流的货色,但是好歹啃了几天干粮,二人挑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随便点了几个酒菜馒头将就吃喝了,顺便还打听到了全济镖局的位置,还有刘镖头仗义疏财的好名声,听说刘镖头家的护院镖师有些还是慕名而来。   听罢,杨逍说:“这样的人,多半有问题。”   “哦?这么快就下定论了?仗义疏财可不一定就别有用心。”李寻欢夹起一块菜肴笑着说。   杨逍抬了抬眼,也是一笑,说:“还是那句话,晚上看看就知道了。”   李寻欢看了看天色,没有说话,他心中着实有点担心,杨逍的病情来得毫无预兆,若再出现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恶化,要是恶化又是会怎样,难道整个人变得虚无吗?想到此处,他忽然的咳嗽了两声。   杨逍半开玩笑半关心道:“怎么,酒不好,呛着你了?”   李寻欢微笑摇头:“没事,老毛病。”   杨逍不再追问,转头望向远处的天色,此时夕阳西下,他不禁又想起梦中从韦一笑手上救下两个孩子的情景。他想,那是一场梦,那一定是一场梦,韦一笑没有去坐忘峰找自己,没有什么张无忌杨不梅,纪晓芙回了峨嵋活得好好的。不过若那是一场梦,那么现在又是什么,这个江湖又是什么,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又是什么?杨逍注视着李寻欢的脸,他从来不否认李寻欢长了一张能够让人为之倾倒的脸,尤其是他有一对时而迷蒙时而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   被人如此注视,李寻欢当然有感觉,他回望杨逍,却觉得那目光中似是在看自己又似是在发呆。   “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你胃口不错,不如多来盘包子吧?”   “好。”   待得明月当空,饭馆也赶着打烊,这种地方少本来就少生意,各种店铺都收得早,二人也不为难店家早早的结了账,趁着无人注意跃上房顶,一前一后的朝那全济镖局而去。 第7章 侠迹浮沉处   若是在大城市,镖头各有自己的住处,但在淇镇这种小地方,镖头直接就住在镖局里,镇上也没有别的房子比镖局更气派。   这样倒是让杨李二人都觉得很省事,起码不用跑两个地方。   镖局的门面很光鲜,倒是与镇府的衙门的残旧形成有趣的对比,连守卫都比衙门的要多上几倍,那些守卫的装束正是与杨李二人两天前遇到的武夫一模一样。   趁着巡视的守卫不察,杨逍和李寻欢同时跃上房顶,寻了个暗处观察打量。杨逍本是想直接闯进去要人,却被李寻欢拦下,问了他三个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   你知道他们人在哪里?   他们现在是死是活?   这些突厥人装成汉人的原因是什么?   杨逍意识到这个朝代与自己一直所知的时局形势大不相同,也可以说一无所知,他看李寻欢似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李寻欢指了指镖局的东边,说:“那边有丫环,那厢房多半是那刘镖头的住处,而西面这一片没什么灯火,我猜应该其他镖师和护卫休息的地方,还有马槽和——”   “嗯,是藏人的好地方。”   李寻欢对杨逍这一点就明感到非常满意,继续说:“你的轻功比我好,找人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杨逍点点头正要动身,李寻欢忽然又拉住他,叮嘱道:“不论什么情况,都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杨逍莫测地朝李寻欢一笑,说:“我自会判断。”语毕,几个起落便隐没在西面那一片漆黑中。   李寻欢抬起头,发现原本清朗的明月不知何时被蒙上了一层乌云,他也不再耽搁,展开轻功朝还亮着灯的厢房去了。   如果李寻欢能对杨逍再多了解一点,决计就不会让他独自去找人。   这些所谓的守卫在李寻欢眼中只是练过一些拳脚的普通人,连武林中人也算不上,他轻易就躲过了巡逻队来到目标的窗边,轻轻推开窗子的一条缝,里面传出刻意放轻声音的对话,他朝内张望,隐约能看到三人的背影,仔细分辩了一下,屋内一共有六个人的呼吸声,但说话的只有五个人,真正让他奇怪的是这些人里至少有三个说的中原话都有点发音不纯正。   “……已经打探清楚,确实就是他们。”   “他们自以为造出了欺瞒所有人的假象,却把致关重要的户籍簿忘了,灵州府这个地是绝对跑不了的。”这人说话口气狂妄,声音有力沉稳,内功听上去不弱,穿着中原服饰口音却非中原人。李寻欢不禁暗想:莫非这几人都是从突厥来的好手?他们伪装成我朝人士听上去似乎潜入我朝寻找什么重要人物。   “我们已经按照王爷的意思在山庄附近布下了伏兵,他们平时都以一般百姓面目示人,等镖队一到即可汇合……”   王爷?   山庄?   灵州府?   李寻欢还没想清楚,忽然西院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阵骚动,他暗叫不好,也不管会不会惊动屋里的人,转身提气朝西院飞奔过去。   听到惨叫,屋内众人亦是一惊,“什么人?!”吆喝刚响起,原在屋内的六个人里的其中三个人已站在李寻欢刚才所站立的窗边,其中一人伸手将微启的窗户关紧,另一人眼尖,出门时正好瞥见一个黑影,立刻说了一声“追”,便带头李寻欢离开的方向奔去,其余二人互看了一眼也迅速跟上。   李寻欢几个起落来到西院,那里的守卫已经将杨逍团团围住,十数个火把将西院照得明亮,守卫的手上皆执着明晃晃的□□大刀,显然没准备留活口,被围在中间的杨逍并无任何兵刃,仅凭赤手空拳便将刚才不知死活冲将上来的数十名守卫打翻在地。   虽然杨逍并不清楚这些突厥人装成中原人是什么目的,但肯定没安好心,于是一出手就是十成功力,镖局的守卫不过是比一般人多练些拳脚的突厥士兵,哪里受得住他光明左使浑厚的内劲,掌风所到之处非死即重伤,这些从没踏进过中原的突厥士兵何曾见识过这等神威,一时谁也不敢上前。   杨逍却是神情冷冽,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一瞥眼发现了一名畏缩在其他士兵身后的突厥兵,在自己扫视到他的时候眼神闪烁,脸上神情不似其他突厥兵的恐惧。杨逍当即朝这人所在的方向移动,下一刻已双掌齐出,突厥士兵还没看清楚他是如何来到面前的,更别说抵挡,掌劲所至,不幸站在前面首当其冲的两人肝胆碎裂回天乏术,站在这二人旁边和身后的士兵也都五脏俱损吐血倒地,再远一些的便是呼吸不顺头晕眼花,那小头目眼见着杨逍又杀伤他十数名部下,盯着杨逍的眼中只有愤怒。   这小头目举起□□大喊一声就要朝杨逍扑过去,他明知此人武艺高超,自己逃也是逃不掉,只想奋死力拼,就算伤不了此人一分一毫也为正赶来的援兵争取一点时间。   杨逍内心冷笑,眼都不抬随手便要给他一掌,就在这时忽然一道破空声划过,小头目怒目圆睁退了一步身体直挺挺地倒下,喉上插着一把飞刀,杨逍微微一怔,感到身旁一阵微风,转头一看果然是李寻欢。   李寻欢抓住杨逍手臂,沉声说道:“跟我走。”见杨逍欲要说什么,李寻欢抢先一步再次警告:   “再不走要坏大事!”   此时,追在李寻欢身后的三人亦先后来到院中,四周的屋顶更是冒出一排弓箭手,而更让杨逍相信李寻欢所说的是他听到镖局外传来人数不少的脚步声。   杨逍朝李寻欢点了点头,李寻欢才松开手,杨逍没等那三人开口,双手一抬双掌就朝三人打过去,那三人一怔,谁都没料到这人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来了,一时不敢硬接,纷纷向后大步跃开闪避,没料到杨逍这一下只是虚晃一招,那边李寻欢趁机一把飞刀连破三个弓箭手咽喉,二人一前一后跃上屋顶,待那三人追出镖局,杨李二人早已隐没在漆黑的城里。   天空响起一阵闷雷,正是大雨要来的前兆。   任这三人再恨恨不平,也只好回去报告二人逃脱的消息。至于这三人回去受如何责骂,装成镖局守卫的突厥兵因二人一闹而提前行动等等不作细表。   杨李二人不一会就来到郊外,确认身后并无追兵,二人才慢下来,最后总算赶在大雨之前找到一座废置的小土庙,里面小得连摆放供品的桌子都放不下,就只一个神台,上面放佛像的位置积满了尘,二人进来的时候大门也倒了一半,杨逍把它扶正才没让雨水打进来。   李寻欢选了个干燥的角落生起火,见杨逍还站在门边,看着黑压压的天空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便开口说:“这雨没那么快停,应该是今年入冬前最后一场雨了。”   杨逍闻言回过头看着李寻欢:“说吧,你刚听到了什么?” 第8章 几多相思几多愁   李寻欢仿佛又回到从前李园的那段时光,因为知道表妹林诗音的喜欢梅花,他使人在李园的后院种满梅花,那时他二人常常在院中弹琴写诗,在花丛中嬉戏游玩……林诗音终是答应嫁予龙啸云。   本来为自己与林诗音大婚而重建的李园,现在一砖一瓦都如同一个个笑话,连李寻欢自己都觉得尤其可笑,他已经分不清是谁背叛了谁,又是谁离弃了谁,与其执着计较无法挽回的不如喝一个醉生梦死。   只是,为什么喝醉了还是会感到难过,还会隐约听到一阵凄凉的曲调,是谁吹奏着谁的悲伤?如此近,如此清晰。   李寻欢慢慢张开眼,天不知何时放晴了,挡雨的门板被移开,晨光从外面洒进来,杨逍佝偻着身坐在门边,背朝内,身上宽大的玄袍这时看上去竟有点落寞,那悲伤的曲子正是来自杨逍,那声音谈不上节拍谈不上韵律,断断续续的,却教人尤感凄戚。   乐曲忽然停了下来,李寻欢一怔,杨逍却没有立即转身,只说:“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   “辰时刚过,”杨逍站起身,给李寻欢丢了一壶水,“虽然突厥人不知道你听去了多少,不过我猜他们多半会连夜行动。”   李寻欢注意到杨逍左手藏起的叶子,他很快就移开了注意力,说:“不错,从这里到灵州府,不论他们走官道还是绕道,昨夜的大雨都帮了他们的大忙。”   杨逍说:“我想过了,我们还是从大道上去吧,他们那么一大票人马,就算分开几条路走,总也会有人注意到。”见李寻欢眉头轻锁,一时没接话,不知在寻思什么,杨逍不由疑惑:“怎么,你有什么别的看法?”   李寻欢回过神,摇头解释说:“不是,我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灵州府有什么人物值得这些突厥人甘愿冒这么大的险。”   “路上再想吧,从这里到灵州府再赶也要四天的时间。”   闻言,李寻欢点点头。   二人也不敢再耽搁,赶到镇上挑了马车匆匆朝灵州府出发。虽然选择骑马会快上半天,但是二人均觉骑马不光惹人注意,还得耗不少体力,若在灵州府再遇到那些突厥人免不了又要恶战,保存体力方为上策。   为谨慎起见,杨逍特意还多雇了一辆马车,从另一条路出发赶往灵州府。   马车里,李寻欢喝了口酒,笑说:“你倒是想得周到。”   “一支疑兵,希望是我多虑了。”杨逍着实是放心不下。   李寻欢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他摇了摇酒囊:“我说的是这个。”   杨逍一怔,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美女是没有了,如若连酒都没,这四天下来还不憋坏你我?”   “是啊,可能走到半路让我闻到酒香,就忘了这档事了。”   杨逍淡淡一笑,没有再接话。   李寻欢明白杨逍的情绪低落是来自突如其来的纪晓芙的死讯,毕竟相比起自己,那位心爱的女子杨逍是再也见不到了,而林诗音至少还好好的在李园,如果自己愿意还能去看看她,还能听到他对自己说话,还能关心她甚至为她做点什么。杨逍说他欠她很多,现在却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还有那姓余的一家,李寻欢没有问,他知道杨逍虽然行事古怪但不会无缘无故大开杀戒。   从这里到灵州,官道要经过安定、西宁、兰州几个城市,为了赶路每天得提早一两个时晨出发,这样才能在傍晚城门关闭前赶到下一个城市,虽然算不上日夜兼程,不过杨逍还是打算每到一处便重新换两匹马,以免马匹劳累耽误了行程。   李寻欢没有异议,他的心思没在这里。   第一天,杨逍整天都专注车外,希望能发现突厥兵走过的蛛丝马迹,他甚至在安定县逛了一圈,却一无所获。第二天,车夫说这去西宁的路上有一段不太平整的山道,杨逍与车夫换了位置,他戴上斗笠赶了半天的车,在午后果然被七八个强盗拦住了路。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李寻欢叹了口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取过早上买的几件蒸饼,考虑要不要给杨逍留上一块。   不一会那几个强盗就被杨逍打得屁滚尿流大喊爷爷饶命,杨逍才说了个“滚”字,那些人立刻如获大赦般夹着尾巴飞快地四下逃去,杨逍回身想要赶车,便见车夫满脸崇拜地给他递了两件蒸饼,又请菩萨似的将他请回车里。   第三天杨逍实在憋不住。   “想了三天你都没想到灵州府里有什么大人物吗?”   “我知道灵州府有位人物,在那一带比较有名气,可他……”李寻欢迟疑了一下,“他不是武林中人。”   杨逍问:“很多人都自以为不是武林中人。”   李寻欢摇头:“不,他真的不是,他的外号叫‘周三算’,意思是算天命,算地命,算人命。”   杨逍不由失笑:“一般的江湖术士不都这么说?”   “他不一样,江湖上传言他的先祖是追随□□皇帝的刘军师的其中一位传人,并且深得刘军师玄门术数的真传,朝廷数次想请周家的人入朝为官,周家人都以祖训拒绝了,说是要在灵州府为天子守住龙脉。”   杨逍疑惑地看着李寻欢:“这些玄门术数十有九骗,你也信?”   “我信不信不要紧,不过,那些突厥人看来是信了。”   杨逍点头,这等关乎国运之事,总是宁可信其有,明朝,明教,这之间莫不是……   李寻欢忽然咳嗽了两声。   杨逍回过头看了看李寻欢,问:“你之前说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李寻欢“嗯”了一声。   “那他怎么没治好你?”   “大概是因为我……不想治吧。”   杨逍没有再问,他又想起了纪晓芙,想起她的不悔,他们的不悔——如果自己只是得了一种使人产生幻觉的病该多好。杨逍取出酒壶,默默地与李寻欢碰了碰杯。   在当天夜里,李寻欢再一次看到杨逍的身体渐隐渐现,他搭上杨逍的脉搏,平稳得就像睡着了一般。   李寻欢醒来时发现杨逍还在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发现自己正握住杨逍的手,他记起了昨晚自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时因担心杨逍会就此消失不觉的就抓住了他的手,李寻欢有点不自在地松开,转而又去探杨逍的脉搏,情况依旧,没法子,李寻欢只得扛着杨逍进马车。   车夫见状担心地问:“杨大爷他没事吧?”   李寻欢用被子将杨逍整个卷着,扎结实了,一时倒没人看出异常。   “他大概是受寒了,睡多一会儿就没事。”   车夫恍然:“那……我去给爷准备几个肉包子路上吃。”   李寻欢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忽的又从车里探出头来喊道:“哎,记得把酒给我装满了。”   杨逍醒的时候正枕在李寻欢的大腿上,第一眼看到就是李寻欢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喝着酒,他再低头看看自己。   “你这是想热死我?还是馋死我?”   李寻欢低头看着杨逍,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拿起一个肉包子递到杨逍嘴边,说:“来,先吃个包子解解馋,我这就给你松绑。”   对上一双眼睛溢满了笑意,杨逍一时便顺了他的意张开嘴吃下包子,看着李寻欢转而给他解开身上的绳索,并给他递了壶酒。   “我看你这不像是病。”   杨逍避开李寻欢的眼神,掀起车幕打量着路旁:“先不说这个,如无意外今天我们就能到灵州府,你不觉得到现在都没有听到一点儿消息很奇怪吗?”   “也许‘周三算’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一般的江湖术士。”   杨逍回头与李寻欢对视半晌,皱眉说:“那就更麻烦了。” 第9章 人算不如天算(上)   第五天的午后马车驶进灵州府,本想稍微打听了一下周三算府第的位置,不料却听到周府早在前天已经烧成一片白地的消息,杨逍与李寻欢都是眉头紧皱。   周府失火的事在城里传言说,周老爷举家出外探亲,不巧留守的仆人笨手笨脚,炊煮时意外引发了火灾,加上风干物燥,周围的百姓赶来灭火,奈何火势太猛,主屋都烧没了。   二人听罢对望了一眼,杨逍说:“要么我们来迟了一步,要么这把火是他自己放的。”   李寻欢轻叹:“我倒认为有另一种更大的可能,”顿了顿,“周三算提前走了,火却是那些突厥人放的。”   杨逍想想觉得也有道理,点头说:“嗯,不论如何,我们还是先去周家看看,也许能发现点什么。”   商量定了,便吩咐车夫去周府,城里人没有谁不知道周府,稍微打听一下就能问到周府的位置,马车刚转入周府所在的街道便忽然感觉冷清了许多,也许邻里觉得不吉,要么搬了家要么到亲戚家暂住,街道旁好些人家都关门闭户。   “两位爷,前面就是周府了。”   李寻欢吩咐说:“继续走,不要停车,也不要加速。”   马车在烧得熏黑的周府前面缓缓驶过,杨逍从帘缝注视着街外的情况,行人有三两,看上去倒没有什么特别,便说:“如果要证实你的猜想,今晚我们就得在城里投宿。”   “我听说这里的云峰客栈藏有十年老窖,十分有名,正好可以尝一尝。”李寻欢笑道。   杨逍回过头来注视了李寻欢一阵,说:“你似乎胸有成竹,就不担心周三算落入那些突厥人的手里?”   “怎么不担心——可是我们找突破人总归比找周三算容易,你说是不是?”   杨逍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李寻欢,忽然明白李寻欢总让他觉得不快乐的原因,一个人看事情看得太透彻,一旦有取舍,难免就会有许多无奈。   “怎么了?”   “我们是朋友,是吗?”   李寻欢一怔,嘴边浮起浅浅的笑意:“当然。”   马车载着二人来到云峰客栈,李寻欢另外付了车夫不少银子,让他先别回去在城里候上十天,十天后若他们不用车便随他去了,车夫拿了银子满心欢喜的答应。   灵州府是银川一带来往人口最多农商最发达的城镇,云峰客栈的客人素来不少,二人要了相邻的两间上房,又找了一张不起眼的桌子先行用膳,意外地从店小二嘴里打听到一个消息,客栈后面的一个小院子在两天前刚被一队镖师包了下来,二人闻言不由对望了一眼。   “两天前,时间可真是巧……”   “你说这样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些?”   李寻欢摇摇头,他也想不通为何突厥人会选择在客栈住下。   这时,店小二端来酒菜,恭敬的给这二位客人倒了酒,李寻欢赏了他两个铜板,对杨逍做了个“请”的手势。探还是不探,李寻欢始终没有给出回答。   待二人用膳后,各自回房沐浴换过衣服,正是酉时刚过,李寻欢吩咐店小二拿来两坛老窖,一手提着一坛来到杨逍的房门前,只敲了两下,门便打开了。   杨逍的表情有点微妙,似是意料之中,又似是意料之外。   “李兄找我有事?”   李寻欢举起酒坛说:“想请杨兄陪我喝酒,顺便聊聊天。”   酒过三巡,但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先说话。   见李寻欢又斟了一杯举起要饮,杨逍伸出手拦住了他,李寻欢抬起头,杨逍说:“李兄若想喝闷酒又何必来找我。”   李寻欢微微一笑,放下杯说:“这一时之间,我还没想到要说些什么。”   杨逍轻轻地转动杯子,说:“李兄是想聊诗词歌赋还是人生哲学?”   李寻欢摇头:“都不是。我是担心杨兄又去找那些镖师的麻烦,在灵州府大开杀戒那必然会惹上官府。”   杨逍一阵意外,没想到李寻欢会直接的说出来,也罢,杨逍干脆打消了夜探别院念头。   “李兄多虑了。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李寻欢看杨逍的神色心知对方已经妥协了,稍稍放下心来,他给二人的杯子都满上酒,试探地说:“那不如,聊聊明教?”   杨逍本已举杯,闻言手上动作蓦地顿住,他放下杯与李寻欢四目相对,见李寻欢眼中并无半分取笑之意,倒是有几分关心,不由心中一动。   “你想听什么?”杨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里的明教原称摩尼教,发源于波斯,于唐朝传入建寺,后因唐武宗灭佛遭严重打击,变成民间自发信仰,后改称明教,在唐宋年间均有多次起义造反之事,也没人将他们看作什么武林门派。   李寻欢说:“你说,我就听。”   “这里没有坐忘峰的秘道,也没有光明顶,更没有与武林人士的恩怨,别说你,连我自己都快要怀疑我这个光明左使是不是假的。”最后一句似是一半开玩笑一半迷茫,任是杨逍素来精明,对此事确是左右都想不通。   李寻欢问:“那你的女儿呢,你也怀疑是假的吗?”   杨逍蓦地站起,脸上骤然变色,眼神凌厉地瞪视着李寻欢,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他在房中踱了两步,才说:“早在那个姓张的小子将不悔带到坐忘峰之前,我就已经不理明教的事务了,他们一个两个都以为我想当教主,哼,可笑至极,要不是当年阳教主有恩于我——既然如此,那就看看他们五行旗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而不悔……我只想将她好好养育成人。”   李寻欢轻轻叹气,说:“这么说,她就是你唯一的牵挂。”   杨逍默然不语。   “还是,其实你心里仍然放不下明教的兄弟。”   李寻欢用了肯定的语气,若如杨逍所言这多年的兄弟情义,以及言语间对明教的忠诚哪有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杨逍倒也没有反驳,只说:“不论如何,我已经说过撒手不管了。”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动静,两人登时一同留上了神,似乎是陆续有人进店打尖,前前后后来了有七八伙人,而奇怪的是没听到半点吵闹。   杨逍走到门边仔细听了一会,越发觉得不对劲,便回头对李寻欢说:“我出去看看。”说完,闪身出了房间。   李寻欢对这事同样感到十分可疑,但是他心里还顾虑着另一个地方,另一伙人。   杨逍没有直接去外堂,倒是绕道去了厨房,见到一个厨子一个伙记在急急忙忙地准备饭菜,他看了一下食物的份量估算人数也就十来人,不一会,店小二前来端菜,他拉住店小二看了一眼饭菜,问:“这位小哥,只有饭菜没有酒,你就不怕怠慢了外头的客人?”   “哎,大爷你不知道,是他们一个两个都特意说不要酒,真是的,我们客栈的酒那么出名——”   杨逍“哦?”一声,看着店小二来回跑了一趟又一趟,也不知道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脚下一个不稳眼看连人带饭菜就要摔出去,杨逍一手接住托盘一手扶稳店小二的肩膀,两样都救下了。   店小二惊魂稍定,连声道谢。   “我看你也累了,我帮你跑一趟吧。”杨逍和善地拍了拍店小二的肩,顺手拿了店小二头上的帽子自己戴上,捋起衣袖,把衣摆挽束起来,他本来穿的就是玄色衣服,大晚上的骤眼一看倒也有几分杂役的样子。   没等店小二回过神来,杨逍就端着饭菜来到外堂,他低着头半哈着腰,迅速的朝堂内的各桌扫了一眼,和尚道士、江湖走卒、商贾小贩……嘿,居然是什么打扮都有,杨逍一边暗笑这也未免太显眼了,一边不动声色的端着菜朝桌上还没东西的桌子走过去。   杨逍放下饭菜,含糊地说了句“请慢用”便哈着身特意装作脚步虚浮的退开,那桌人压根没正眼看杨逍,饭菜来了就都安静地拿起碗筷进食,而其他桌的偶尔有人瞥了他一眼也没太在意。   杨逍退出外堂,将托盘和帽子还给店小二,顺口关心一下休息得如何,还能不能继续工作诸如此类,店小二感动得差点没给他跪下来。   半晌,饭菜上齐,堂外的客人用膳完毕就陆续结账离开,杨逍又想从后门绕着出去跟上,刚出后门便见到李寻欢站在门边,似乎是在等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   “你还记得别院的人吗?他们不久前从后门出去了。”   “你不跟着?”   李寻欢微微一笑:“不用跟,我听到他们说了。”   “别卖关子了,我看这两伙人多半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李寻欢顿了顿,终于说:“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灵州府衙。”   杨逍吃了一惊:“什么?”   “他们似乎想从牢里劫走一个人。”   杨逍皱眉:“没道理,假如周三算在他们来之前就走了,他们现在应该到处找他才是,怎么会跑去灵州府的牢里找人……”   “嗯,除非这个人和周三算有关系——”   两人忽然同时醒悟:不慎烧了周府的那个仆人! 第10章 人算不如天算(中)   李寻欢说:“看来这把火还真不是这些突厥兵干的。”   且不论周府的火灾是仆人不慎引起还是周三算授意故意烧屋,这个仆人很大可能会知道周三算的去向,这也就不难解释突厥兵为什么白天没有任何动静,一来白天劫狱难度太大,二来估计也是等晚上来的那班人。   这种情况不难想通,于是杨逍说:“刚才在外堂的那班人不像是一般突厥士兵,比镖局里的杂鱼要强得多,如果我们阻止他们劫人,他们很可能会直接杀人灭口。”   李寻欢思索着说:“他们前天就到了灵州,有足够的时间去策划这次行动,单凭你我二人要从中破坏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还有……”李寻欢又想: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有没有人认出自己,那屋里谈话的几人里若是有中原武林中人,很可能会认出自己的飞刀,怕是也料到自己会来,早早做了准备。   杨逍见他沉思半天都没说下句,便问:“还有什么?”   李寻欢回神,说:“我们惊动了他们,怕是会有陷阱。我看这样,我们到府衙大牢附近,先别露面,看看他们有什么行动再说。”   二人商量定了,便施展轻功往大牢方向过去。这时,戌时三刻已过,城中除了个别赌坊青楼还亮着灯,常人早就关门闭户在睡梦中,除了个别大户的门前挂着的两个小灯笼隐约还有点微光,城内其余地方皆是漆黑一片。   灵州府衙占了小半条街与尽头的大牢紧挨着,杨逍与李寻欢二人来到街口就停住了,只见大街每隔数户便有突厥兵伏在墙角放哨,再看原本应该守在府衙与大牢的卫兵却都已经倒在地上,一时间看不出是生是死,有一伙人分别贴着大牢的墙边站着,估算大概有二三十人,杨逍隐约认得这正是在客栈前堂的那伙人。   李寻欢知道杨逍内力略胜于己,于是望向杨逍,目光中带着疑问,杨逍摇了摇头,大概是说他也没听到任何打斗声。   这时,其中一人走到大牢门前敲了敲门,不一会,牢门打开,里面有人朝这伙人打了个手势。   “原来他们早在灵州府安排了内应。”   “狱卒应该不是突厥人,也许只是被人收买了。”   杨逍想了想,点头说:“也是,周家的犯人不是什么重犯,走丢了或者死了可能也没多大事。”   这时,带头的那人向身后几个人打了个手势,忽然有两人从角落里抬出一个箱子,几个人带着箱子一起进了大牢。   杨李二人又对望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与自己一样的疑惑。   “把人带出来何必这样大费周章。”杨逍着实大为不解。   李寻欢注视着抬箱子的人,见他们脚步有点沉,便说:“那箱子看着不像是空的。”   “掉包?”杨逍冷笑,“亏他们能想到把人藏在镖车里。”   李寻欢暗暗叹了口气,若那箱子里真如杨逍所说的是藏了个人,不论那是什么人,是突厥兵还是普通百姓,不是死了也是快死了。   等了没多久,二人果然见到那口箱子又被抬了出来,很快,镖师们护着箱子开始撤出,杨李二人看着镖师们护着三辆马车从大街走出来时不由一阵愣神。   镖师拉着的是整整齐齐的三口箱子,出了大街后,他们便分了三路,每路各护送一口箱子朝不同的城门出发。   杨逍把心一横,说:“这些镖师都只是普通的突厥士兵,凭你我二人的武功能把他们全拦下。”   李寻欢连忙一把拉住他:“别急!依我看,人多半不在这任何一个箱子里。”   “哦?说说看?”   “这里的城门要到辰时才会打开,他们现在还出不了城。”李寻欢指了指天色,“而现在子时过半,距离辰时还有好几个时辰,换你拿到了人,这几个时辰,你会干什么?”   杨逍一想即明:“我会找个地方,好好审他。”他顿了顿,又说,“这么说来,人很可能还在后来的那伙人手上。”   李寻欢点头,他也正是这么猜想。   又过了一会儿,后来的那伙人开始往回走,谁料走到一半,忽然朝街旁的民居跃入。这一下大出杨逍和李寻欢的意料,李寻欢还在犹豫,杨逍已经朝最近的民居闪身去了,李寻欢无法,只得跟上。   二人先后越墙而入,李寻欢落到小院中,左右扫了一眼,一边的竹栏里有几只鸡窝在角落,另一边用来晒晾的筛架上还放着豆子和半干的菜叶,这家人似乎走得很匆忙。   这时屋内传来一下声响,李寻欢迅速进屋,屋里没有其他人,只见杨逍正轻手推开一边的窗户,见他朝自己招手,李寻欢便走过去。   杨逍轻声说:“我想他们应该是借道,刚才有好几个人朝东面去了,我猜是去了客栈,没准是冲着我们去的,但是有四个人又进了对面那个房子。”杨逍指了指其中一户,从外面看仍然是普通百姓的屋子。   “快追——”这次倒是李寻欢先闪身追过去,杨逍更是不打话紧随其后。   李寻欢想的是这里与灵州府衙仅邻一条街,突厥人再大胆也不会选择在这里藏人。果然在穿过这所屋子后,二人便见到有四个人影朝西北方向迅速移动,其中三人在前一人在后,他们不再闯入民居,只沿墙边而行。   “你猜前面那三人里是不是有他们劫出来的人?”   李寻欢却说:“别跟太近,这几个人里头肯定有那天晚上在全济镖局厢房里的人。”   杨逍轻轻冷哼:“我还怕了他们不成?”   “你不怕,我怕,我怕他们杀人灭口。”   听他这么说,杨逍只能妥协了,于是二人远远的跟着,看着那四人远远地离开商业区,越走街道两旁的房子越残破,最终在没入一条小巷里,杨李二人追到巷口已不见了那四人的踪影。   这里似乎是城里最穷的一片地方,墙面破落,每户人家都是紧挨着,甚至两户之间就共用一堵墙,由于没有亮光,巷子显得暗幽且深,隐约只见到个别门户在门前给土地点的香火。   杨逍跃到巷口的大树上前后左右观察了一阵,招呼李寻欢上来问:“你看会在哪一家?”   李寻欢摇头:“这次我是真看不出来了。”   杨逍狡黠一笑:“我倒有个法子,只是——会有点缺德。”   “什么法子?”   “你还是别知道了,这样起码不损你李大侠的威名。”杨逍不等李寻欢追问,径自跃下朝来路的方向跑去,李寻欢追下来跟了几步只见杨逍消失在街角便停了步。   不一会,杨逍又回来了,他拉着李寻欢重新跃到树上躲好。   “留神看着。”   这时,一名打更人快步走进巷子。 第11章 人算不如天算(下)   李寻欢正思疑间,只见那打更的突然大喊“走水啦、走水啦”,一边大力敲打铜锣一边来回跑动,刹时原本寂静的巷内一阵混乱,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有叫掌灯的,有呼儿叫女的,有孩儿哭啼声,还有匆忙收拾打翻柜子、桌子、椅子、凳子声。   待得人们拖儿带女拎着随身物品手忙脚乱的冲出门来,脸上净是惊慌失措,有的还一手提着裤子衣服都没穿好,有的甚至一只脚穿了鞋子另一只脚还光着,均慌张地询问旁边的人哪边失火要往哪边逃,当然没有人能回答,那打更的早就悄悄从巷子的另一边溜出去了。   杨逍示意李寻欢看向其中没有亮灯也没有任何动静的一户,李寻欢也总算看明白了,多半是杨逍给了银子打更人让其谎称失火,受到惊扰的必定是寻常人家,他看了一眼杨逍,说道:“大半夜的,确实有点缺德。”   杨逍不以为然的一笑。凡事有轻重衡量,只要能顺利找到人,再说平民也无死伤,此举根本无伤大雅。   既然已猜到对方可能藏身之所,杨逍和李寻欢也不再迟疑了,趁着人声喧哗二人从后绕到一间关紧了门窗的民居之处。杨逍向李寻欢示意屋顶上方,李寻欢点了点头,二人一同纵身跃上屋,杨逍恐瓦片残破易碎,提气时不着痕迹的在李寻欢腰间轻轻一托,两人稳稳落在房顶的一角。   尽管周围仍传来民众的争吵叫骂声,杨逍和李寻欢还是没敢走到屋顶正中,仅仅伏在边上,杨逍正欲凝神仔细听下面的动静,忽然一道人影飞身朝他二人所在疾扑而来,他当即双掌齐出,使出了乾坤大挪移,这门武功素来霸道,杨逍只修习到第二层,但是行走江湖以来也鲜有对手敢硬接下他光明左使的掌劲,他这时想的是即使来人有兵刃也必然会避其锋芒,然后自己便能趁机抢得先机加以制敌。   谁料来人对他毫不卖帐,竟不闪不避,举起双掌欲要与他拼一拼。   然而二人的手掌还没碰上,那人便觉杨逍浑厚刚猛的劲力宛如涛天洪水覆面而来,压得他几不能呼吸,那人的掌力未发即收,一下反噬将他震得从半空摔下地面,蹬蹬蹬地连退几步,才勉强站稳,腹中一时翻江倒海,接着喉咙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那人不禁大吃一惊,嘴里发出一声呼哨,强忍内伤转身就跑。   杨逍本欲去追,屋里又蓦然跃出两条人影朝相反的方向逃去,杨逍与李寻欢均感不妙,连忙冲进屋内,屋里漆黑一片并无灯火,待得点起蜡烛,只见到一名篷头垢面、身穿囚衣的中年男人侧卧在地上,气息微弱,身上满是污垢和斑斑血迹。   李寻欢连忙上前检查该人身上的伤情,人是活着的,只是双膝双肘均已碎裂,只是对待一个仆人便已如此,李寻欢只看得又惊又怒:“好狠毒的手段!”   杨逍警剔地在屋里四下察看了一遍,见均无异状才稍稍安心,忽听李寻欢此言顿觉不妙,当即回身过去。   那人看似五十岁出头,这时双目紧闭,早已昏死过去,杨逍伸手探了脉博说:“他的五脏六腑皆被内劲所伤,活不久了。”   李寻欢说:“他的双膝双肘也被人震碎了,像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指所为。”   “少林派?”杨逍皱起眉,“刚才那个黑衣人的掌力也有点像是少林派。”   李寻欢轻叹了口气:“如果梅二在,可能还能让这人多活一阵。”   杨逍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两颗花生仁大小的药丸,说道:“让他服下,也许能让他多撑一刻。”   李寻欢接过药闻了闻,觉得有点牛黄、雄黄的味道,便疑惑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在受伤那段时间所制的,方子类似我教圣药,虽然有三四种药草用了别的代替,但是对治疗内伤也比一般江湖郎中开的药要有用得多。”   梅二当然不是一般的江湖郎中,不过这时李寻欢不想与杨逍争辩,那人要是就这样一直昏迷到死,那他们就是什么信息都得不到,现在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将药丸给那人喂下去。   李寻欢观察了一会,见那人的脸上渐渐恢复了点血色,呼吸似乎也开始平稳,看来杨逍所制的药确实在起作用,只是一时半会人还没醒来。   “能保住他的命吗?”   杨逍摇摇头:“他们下手太重,若你我再晚上一时半刻,这人早就死透了。”   李寻欢轻轻叹了口气,杨逍看了看他,说:“你猜到这人的身份了。”   “我猜他就是突厥人的目标——周三算,你不也因为想到了,才会拿出两颗药救他的吗?”   杨逍说:“没想到我们还是慢了一步——他醒了。”   周三算缓缓睁开眼,见到二人一阵迷茫:“你们——”他想起身,却发现四肢已废。   李寻欢见状小心将他扶起靠到墙边说:“周前辈,在下李寻欢,这位是我的朋友杨逍,几日前我们无意中得知突厥人找您的麻烦,本想赶来给您报个信,只是……”   周三算微微一笑,轻叹:“我早就算到这几日有一大劫,本想借着官家的保护躲过去,命数就是命数。”周三算苍凉地笑了几声。   听到这里杨逍也想明白了,他说:“你让家人离开,自己装成家仆的样子放火烧了自己的宅子,好让官府将你抓进狱里,等过了这段时日,你再花点银子打点就可以恢复自由。”   周三算点头:“没错。”   李寻欢接着说:“可是您被人认出来了,不管是狱卒还是犯人,也有可能是犯人的家属,这个消息总是会传到一些人的耳中。”   周三算十分赞许地望着李寻欢,再次点了点头:“是其中一名犯人的家属,她——”   “别管这个了!”杨逍忽然打断,改问:“突厥人找你干什么?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周三算闻言,忍不住仔细打量着杨逍,见他相貌俊雅,桀傲不凡,眉宇间隐隐有点盛气凌人,论出色一点也不在小李飞刀之下,只是杨逍这个名字江湖上却非常陌生。   “年轻人,这件事说来话长。”   “周前辈,您说。”李寻欢说。   “你长话短说。”杨逍毫不客气地说。   李寻欢白了杨逍一眼,杨逍装作没看到。   周三算倒是不以为忤。   “周三算其实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杨李二人均感意外。   “准确来说,是三兄弟的统称,我们三兄弟各有名字,大哥周礼,修习算天,三弟周廉,修习算地,我排行第二,真名叫周义,修习算人。”   李寻欢与杨逍对望一眼,问:“所以突厥人要找的其实是你们三兄弟?”   周义这回却摇头说:“不是,他们要找的是我三弟。大哥沉迷观星,早年离家不知所踪,我靠着一些相卦之术在江湖上混了个铁口直断,三弟是我们当中资质天赋最好的一个,他博通经史,精于象纬之学。”   “突厥人找你三弟做什么,莫非要请他当开国军师?”   周义叹了口气,轻轻说:“父亲将衣钵传给三弟,同时也将朱家的龙脉所在告诉了他。”   杨逍冷冷地说:“两国交兵讲的是谋略、战术、兵法,耍一点玄门伎俩难道还能改朝换代不成?”   李寻欢看了杨逍一眼:“哦?那你怎么解释在蝴蝶谷还有这两次的昏睡?”   杨逍一时语塞。   周义眼底蓦地闪过一道光芒,他算到自己有此劫,却也算到会遇到一位奇异之士,他本以为这个人是赫赫有名的小李飞刀,现在看来应该是杨逍。他猛地抓住李寻欢的手臂:“李大侠,你的这位朋友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   “周前辈?”   “快说!当我求你了!”周义很紧张,他死死地盯着李寻欢,目光中带着乞求。   李寻欢有点为难地望向杨逍,这毕竟算是杨逍的私事,若杨逍不愿意让他人知晓,他自当守口如瓶。杨逍对周义始终半信半疑,但既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便是听一下周义怎么说也无妨,于是对李寻欢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李寻欢一喜,当下李寻欢便简单地对周义说了杨逍与另一个江湖以及蝴蝶谷的奇遇,周义越听越惊奇,脸上的神情却又是越来越欢喜,待李寻欢说完,最后问他“周前辈,你看他是中了邪术还是臆想症?”时,周义不禁发出一阵大笑。   杨逍不满地轻哼,心想你才臆想症。   李寻欢不解地问道:“周前辈因何发笑?”   “莫不是中邪了吧?”杨逍说得煞有介事,惹得李寻欢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周义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咳嗽好几声才止住,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宽慰和满足,他微笑地看了看李寻欢,又看了看杨逍,说道:“世间事物,必有其因,必有其果。”然后俯首在李寻欢的手掌上慢慢地写下了两个字。   “庄”   “周”   李寻欢和杨逍看着他写,自然认得,互相对望一眼均是不明白,都等着周义继续解释,谁料等了半天周义仍然低着头一动不动,二人均是一惊。   “周前辈?”   杨逍伸手一探鼻息,竟是就此身亡。   “他死了。”   李寻欢默然。   外面不知何时也开始回复安静,大概人们都已经回屋重新睡下,只偶尔听到几声婴孩的哭啼。   “走罢,明早我们去见一见那个收了银子的狱卒,也许能发现突厥人的去向。”   周义肯定不会对突厥人说出他两个兄弟的所在,看样子他的家人他也已经安排好了,想来是不必担心。   而那名狱卒很大可能会被灭口,不论找到人还是尸体都是一条线索。   杨逍话里的意思李寻欢自然也是立刻明白,他们连夜在城外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坡将周义埋了,一直等到辰时才又重新进城。 第12章 长条短叶翠濛濛(上)   灵州城里十分平静,市集的商铺开始新一天的营业,连府衙附近的街道都一切如常,一点也不似有命案发生的样子。   杨逍和李寻欢很快就发现了那名给突厥人开门的狱卒,趁着狱卒换班他们从后跟着这名狱卒,见狱卒哼着小调轻车熟路的拐进一个位置偏僻的窄巷,这大清晨的巷子里前后都没半个人,窄巷的另一头是一家地下赌坊,可没等人走到一半,杨逍和李寻欢一左一右的将人带走了,杨逍还顺手点了狱卒的哑穴。   狱卒只暗暗叫苦,他看着自己被带到一个废弃的后院,心想这二人多半是绿林贼子,自己才刚有点银子就被他们盯上,不料才站稳,其中一人将一锭十两的银子举到他眼前。   “有朋友说在你这里可以买点消息,不知道是也不是?”李寻欢微笑着问。   狱卒眼睛一下瞪大了,他惊魂稍定,仔细地朝李寻欢手上的银子左看看右看看,眼中从惊惧渐渐变成贪婪,甚至伸出手想要摸上一摸,却被杨逍按住了肩膀。   银子真是好东西,李寻欢感叹。   “怎样?”   狱卒朝李寻欢“唔唔”了几声,看来十分着急想要开口,待杨逍一给他解穴,立即又摆出一副镇定的样子问:“你们想要知道什么?”他眼神闪烁,目光总是离不开李寻欢手上那锭银子。   “你叫什么名字?”   “老……我叫郑有德。”他本习惯了说“老子”,不过及时改口了。   李寻欢和杨逍自然都听得明白,杨逍只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李寻欢继续问:“昨天晚上我们看到有几个黑衣人进了府衙的大牢,没多久又出来了,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李寻欢没有直接说人是他带进去的而只是说看到,郑有德一听又放心了不少,但同时也思疑这二人和那些是什么关系,不知是友是敌,只是始终没那个胆子问,又想到那班人和自己又不熟,这两人看着也不像善类,何必隐瞒。于是郑有德老实地说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对这个答案,杨逍和李寻欢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你知道他们进牢里干什么吗?”   郑有德迟疑了一下,李寻欢便将那锭银子放到他手上,郑有德一喜,立即说:“他们说在牢里有位好朋友,想进去看看,顺便给这位好朋友带点东西。”   “带的是什么东西?”   这次郑有德想都没想就回答了:“是一口箱子装着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换洗的衣服和吃的用的之类。”   看来这狱卒根本就不知道犯人掉包的事,难怪突厥人没有对他下手。   “你听得出他们的口音是哪里人吗?”   “口音?”郑有德努力想了一下,摇头,“他们就一个人和我说话,说的是官话,我听不出来。”   李寻欢又问了几句,除了知道认出周义的犯人家属在城东市集一个药铺打杂工之外,就再也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   看着郑有德兴勿勿的走向赌坊,杨逍说:“这样的人,留下他真的是比杀了他还有用。”   李寻欢没说话,他想到一件不怎么好的事情。   接着,二人一同前往市集,好容易找到那犯人的家里,却见有人从里面抬出一具裹得严实的尸体,仵作跟在后面,向围观的百姓一打听才知原来是死者在帮药铺制药时不慎中毒身亡。   杨逍自然是不信的,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别说现在死人再也无法开口,就算他们找到的是活人,也不一定能问出点什么。   对方下手太干净,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杨逍和李寻欢一时无计可施,杨逍想起黑衣人的武功又想到了断了周义四肢的金刚指,也许他们可以到少林寺问问。   少林门下弟子众多,难免会混进几个心术不正的,如果能让少林出面处理此事那是最好。   二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回客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出发去少林。   杨逍在昨夜里与黑衣人对了一掌,虽然对方被自己掌力震开,但是谨慎起见他还是在用过晚膳后回房运功调息,两个时辰之后,杨逍运功完毕,只觉得精力充沛,一天一夜奔波的疲劳已经一扫而空。   这时窗外明月高挂,杨逍忽然又想起了坐忘峰,一时思潮起伏难以入睡,于是走出房间去厨房想要找点酒喝,正好遇上同样来找酒的李寻欢。   而李寻欢比他早一步拿到酒。   “我以为你休息了。”   “我也是,以为你休息了。”   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外堂的伙记刚把店门关上,见杨逍和李寻欢两位客人来了,连忙上前说:“两位爷,我们外堂这边已经打佯了,没有伙记招呼两位了。”   “不要紧,我们会招呼自己。”李寻欢走向一张窗边的桌子,随手推开了窗户。   月光一瞬间洒了满堂,也洒了李寻欢一身,颜色清冷得孤独。   “今晚的月色不错,看来连灯也可以省了。”杨逍走过去将桌上的椅子放下来,与李寻欢面对面坐下了,见伙记仍站在旁边,脸上似乎有些为难,杨逍又对伙记说:“这样吧,你去看看厨房还能弄出什么下酒菜,都端上来,然后你就可以回去了,明早再来收拾。”他说着拿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   那伙记想自己住得也不远,明早早点来收拾了,想来老板也不会发现,于是转身跑去厨房,果然不一会就端上来两盘果仁,一盘肉和一盘青菜,还拿来了一盏油灯,然后才领着碎银走了。   掌上灯后仿佛整个色调都变暖了。   李寻欢看着跃跃的灯火有点出神,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李园,有一晚月色也和这天晚上一样冷清,他在花园里等着表妹到来一同赏月,林诗音来的时候也掌着一盏灯,那时候在表妹的周围像是环绕了一层暖意。   这时,杨逍却问:“你是不是还在想突厥人的事?”   李寻欢回过神,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点头道:“嗯。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在镖局的厢房里,一共有六个人,其中有两人是中原口音。”   “怎么,你想到是什么人了?”   李寻欢笑了笑,说:“我还没这么大的本事,”他顿了顿,收起笑容继续说,“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们是雇佣关系,为突厥的可汗办事,现在看来不是,他们行事的方式不像突厥人。”   “也许是那两个中原人为突厥人出谋划策。”   李寻欢摇了摇头:“不是的,我觉得那两个中原人有另外的目的,而且不是为突厥。”   杨逍怀疑问:“你的意思是他们互相利用?”   “这个我还不能确定。”   “他们是武林中人,目的可能也是与中原武林有关。”   杨逍说出了李寻欢所担心的,可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信息可以确定方向,一切只是他的猜测,相比起继续这个没有结果的讨论,李寻欢更想说另外的事情。应该说,他更想知道杨逍对那件事的态度,于是李寻欢没有再接话,只若有所思的轻轻转动着酒杯。   杨逍注视了李寻欢好一会,如他所愿的问了:“你还在想别的事?”   李寻欢点头:“嗯。”   “你在想‘庄周’?”   李寻欢淡淡地背诵了一段:“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到底是光明左使在梦中成了我,还是我在梦中成了光明左使,周前辈也没有来得及说明。”   “那你希望哪一个才是虚构的梦镜?”   杨逍拿起酒杯,一时怔然。 第13章 长条短叶翠濛濛(中)   杨逍醒了,是被杨不悔叫醒的。   他坐起身来,认得这是自己的卧室,房内一桌一椅都是自己亲手打造的,窗外小院子里的一树一木也皆由自己亲手种下的,这里不是别处,正是他与女儿不悔在昆仑山坐忘峰上的隐居之所。   一只金色的蝴蝶悄悄停驻在杨逍房间的窗台上。   脑中一个模糊的画面一闪而没,杨逍有一刹那的仿佛,接着一些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是的,自己曾在五行旗的兄弟面前立誓从此不再管明教之事,本想携着纪晓芙到坐忘峰隐居,从此不再问江湖事,过那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没想到纪晓芙终究仍抛不下那些迂腐的俗世观念舍他而去,最后更是丧命在灭绝那个老妖婆手里,临终前托张无忌那小子带杨不悔前来寻自己。   到现在父女两人已在这昆仑山上住了八年。   “爹——”杨不悔小心翼翼地坐到杨逍旁边,“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杨逍白了杨不悔一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杨不悔的外貌越长越酷似她娘,有时念及纪晓芙,杨逍对女儿会稍微纵容一些,他本打算将一生武学皆传给女儿,无奈杨不悔的性子活泼,实在定不下来练武,打坐个把时辰都要哭闹几次,杨逍也就不再强求了。   “爹——”   “不敢,我哪敢生你纪后悔大小姐的气。”杨逍负气地说。他可没忘记杨不悔为了张无忌跟自己吵架说从此不姓杨、不叫杨不悔,要姓纪、叫纪后悔的事,听得杨逍那个气啊。   杨不悔急了,爹怎的忒么记仇!连忙蹭蹭蹭地过去绕着杨逍的手臂,讨好地说:“爹,我那不是随口乱说的嘛,你堂堂光明左使,大人有大量,别再跟我这种小丫头生气了嘛。”   其实杨逍气早就消得差不多了,这时见杨不悔认错,便不再追究,脸上也有了笑容,他语气宠溺地说:“你呀,说话不知轻重,就是被宠坏了,要是在江湖上不知道得吃多少亏。”   杨不悔察言观色,知道父亲不再生自己的气,心下十分欢喜,乖巧地说:“有爹在谁敢欺负我!——对了,爹,我特地给你做了烧乳鸽,你快来尝尝。”说着便拉着杨逍走到桌边。   桌上放着一只烧得香喷喷的鸽子,旁边还放着一壶酒,看来杨不悔这诚意也是足够的。   杨逍顺着她在桌边坐下,看了一眼鸽子,打趣说:“哪来这么大只乳鸽,是山□□?”   杨不悔说:“才不是呢!今天一早我起床就看到这鸽子飞到我们家的院子里,我过去抓它也不跑,我就想好久没给爹做好吃的了,这鸽子年纪可能大是大了点,但是烤完了也很香脆呀,我就把它烤了。爹,你快尝尝!”   杨逍越听越疑惑:“你说它是停到我们的院子里?”   “是呀。”   杨逍拨了一下鸽子,朝腿部看了看,放下了筷子。   杨不悔开始有点心虚了。   “这鸽子的腿上是不是绑了什么东西?”   杨不悔别开眼抿着唇没有回答。   杨逍一见杨不悔的样子立刻就明白了,他伸出手:“交出来——”   杨不悔摇头:“你不是说过不再管明教的事吗?”   “没错,五行旗一向与我不和,就是因为这样,若非事关重大,他们绝不会放出这只信鸽。”杨逍站起身踱步,“——我让你交出来,听见没有?!”   杨不悔无法,只得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只有尾指一半长短的竹筒。   “你有打开看过吗?”   杨不悔摇头,她才不想看呢。   杨逍从竹筒中取出一条巾帛,只见上面写着: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杨逍脸色一变,心想,六大派为何忽然围攻光明顶,是不是最近武林出现了什么变故,或者是哪一路教众行为不端给明教惹了麻烦?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又一只鸽子落在院中,杨逍急忙出屋一看,果然也是一只信鸽,鸽子的右腿也是绑着一个竹筒,他解下一看,里面同样是“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这是杨逍之前定下的规矩,为怕信鸽中途出什么意外,所有要紧大事,皆用两条线路发出。   杨逍神情凝重:“不悔,去收拾一下,带上水和干粮,我们要立刻出发。”   “发生了什么事?”   “明教有大难,我决不能坐视不理。”杨逍将布帛递过去。   杨不悔一看上面的字也是大吃一惊,她知道杨逍从来没忘记在明教的情义,也不再多说,迅速收拾了随行物品,出门前还捎了一壶酒。   杨逍接过杨不悔递给他的那壶酒时忽然间闪过一个画面,画面里像是有一个人在窗边喝酒,但杨逍来不及看清楚是谁就已经消失了,当前明教事态紧急,不容他再多想,见一切已经准备妥了,当即携了杨不悔一同离开坐忘峰。   一直停在窗边的那只金色蝴蝶摆了摆翅膀飞了起来,朝着杨氏父女相反的方向飘然而去。   半路,父女二人在一个树林小道边遇到一位少女,少女旁边还躺着两具尸体,杨不悔上前一问知道是被元兵欺凌的百姓,便起了恻隐之心要将少女带在身边,杨逍心中对这少女身份甚为怀疑,他们走的不是官道,元兵怎么会绕到这里来,而且地上两尸体死去不止一日,若是寻常人家的少女如何能在这候个两天都不将双亲安葬?   “爹,我们就带上她吧,否则那些元兵回来怎么办?”   杨不悔猛向少女打眼色,少女会意,连忙给杨逍磕头:“老爷,请让我跟着你们吧,我可以为老爷小姐洗衣服烧水做饭,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杨逍想,也不知道这少女会不会是六大门派派来光明顶当奸细,也罢,若她真是奸细,等到了光明顶揭穿身份还怕她不招供么?   于是,杨逍便带着二女一起来到光明顶。   除了失踪多年的光明右使范遥、紫衫龙王和金毛狮王以及自立门户的白眉鹰王,青翼蝠王和五散人倒也到全了,另外还有五行旗和“风火雷电”四门,若众人齐心协力,也能与那六大派斗上一斗。   杨逍本以为在这明教生死存亡之际,各人纵有过什么恩怨也会先放一边,岂料周颠又旧事重提,敌未退半分就到提出退敌之后谁当教主的问题。   简直可笑之极!   听到周颠自说自话,说到后面竟然推举青翼蝠王韦一笑当教主,杨逍忍不住哈哈大笑,讥讽道:“我看还是让你周颠当教主比较适合,现在明教四分五裂,你周大教主正好来个颠而倒之,倒而颠之,那不是更好看。”   此言一出,周颠大怒,一掌就朝杨逍打过去,杨逍早有防备,也不惧他抬起左手便接下了周颠一掌,旁边的韦一笑知道周颠武功实不及杨逍,生恐杨逍一时气在头上打伤周颠,也跟着出了一掌,想以此逼开杨逍,不料杨逍不但没退半步,更抬起右手接下了韦一笑的一掌。   杨逍虽与周颠有隙,但毕竟有同教之谊,而且眼前更需要这些人共同抗敌,究不愿伤了自己兄弟,因此这掌未使全力,但韦一笑武功深湛,一身“寒冰绵掌”不容小窥,两掌相接,杨逍右臂一震,登觉一股阴寒之气从肌肤中直透进来,忙运起内劲抵御。   杨逍心中不由暗暗着怒,自己拿他们当兄弟看不愿伤人,这韦一笑出手却如此歹毒,好,好,既然如此就别怪他杨逍使上手段。想罢催动内力,体内真气运转,竟是使出乾坤大挪移。   屋内其余人见他三人相持不下,周颠和韦一笑的脸色越来越古怪,杨逍仍然自若,不由皆吃了一惊,他们虽说不服杨逍当教主,但对光明左使的武功素来肯定,只怕这一下已伤了两人,连忙上前想将三人拉开,哪知一个个皆接二连三地被“寒冰绵掌”的寒气粘住,全部脱身不得,粘住的人越多居中的杨逍却是越显得轻松。   曾经见识过乾坤大挪移的彭莹玉一句提醒,大家这才明白杨逍不过是在隔山观虎斗,但是杨逍不撤手他们哪敢贸然收掌,于是便约定一起撤手。   便在此时,忽然一黄袍老僧从内堂飞身而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幻阴指击中了每个人的要穴,只一眨眼间除了那黄袍僧,厅中就只有杨逍还勉强站着。   杨逍只觉胸中真气翻腾,忽然一口血涌将上来,为免让敌人太得意,他立刻又吞了回去。 第14章 长条短叶翠濛濛(下)   鲜血从杨逍的嘴角缓缓溢出,李寻欢大吃一惊,立刻喊停了马车。   李寻欢迅速检查杨逍的脉象,只觉脉像时隐时现,忽强忽弱,内息甚是错乱,竟似受了内伤,李寻欢不禁心下一阵惊疑,伸手又探杨逍鼻息,察觉杨逍不仅呼吸微弱,呼出的气息还带着丝丝寒意,像是被极为阴寒的内力所伤。   李寻欢拉起门帘问:“还有多久才到盐池县?”   车夫答:“爷,前面就是五里坡,很快就能进城了,大概要再走一个多两个时辰吧。”   李寻欢心想,杨逍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内伤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经得住再颠簸一两个时辰,之前只是昏睡倒也不打紧,这次可好,又是吐血又是发冷,莫不是在“那个梦中”受的伤?   这等事若非亲眼看到,李寻欢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他咳嗽了两声,又好笑的想,自己本已经是一个病号,没想到上天会丢给他一个更严重的。   李寻欢给了车夫两锭银子,吩咐他赶到盐池县的药材铺买些人参并煮成参水再拿回来。那车夫明白这二人是江湖中人,武艺颇高,而且出手阔绰,当下也没有多问,接了银子就匆匆朝盐池赶去。   李寻欢将马车赶进路旁的林子里,以免有好事者前来打扰,然后盘膝坐好,解开杨逍胸前的衣服,运起内力缓缓输入杨逍体内想要帮助他压下乱窜的真气,不料两股内力一撞李寻欢手臂猛被震开,虎口隐隐发麻,他不禁大为惊异。   他素知杨逍内力稍胜于己,没想到这乱窜的真气力度也会如此刚猛霸道,要是再强行运功恐怕非但不能压下杨逍体内的真气,自己还可能被这股真气所伤,只得放弃给杨逍运功疗伤的打算。忽然,李寻欢想到杨逍身上似乎有瓶什么伤药,说是按明教圣药来配制,他当即将杨逍怀里的物品全部掏出来。   杨逍收着的东西不多,几张银票、一些碎银、一张了了几笔的地图和一个小药瓶子,另外还有一团卷起来的布帛,约半个拳头大小。   李寻欢没去管其他东西,只拾起那个瓶子,认得正是装着给周义的续命丸的药瓶,他数了一下,瓶子里头还有三颗续命丸,他赶紧倒出一颗掐碎给杨逍服下,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反应,又再喂了一颗。   瓶里就剩最后一颗了,李寻欢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喂下去,他知这药药性很猛,能让周义那样垂死的都立刻精神起来,杨逍本身的内功似乎又是属于刚猛一路的,再服怕是用劲过度反而使其伤劲加重。   当下李寻欢将药瓶收起,又用棉被将杨逍重新裹紧。他们本来定好了昨日一早起程,李寻欢却在出发时才发现杨逍昏睡在房间里,再前一天晚上他们对饮到凌晨才各自回房,也不知道杨逍是何时开始陷入昏睡,李寻欢吃惊之余也不免有点担忧。   杨逍的昏睡一直来得毫无预兆,时间更是一次比一次久,杨逍身上变得透明的地方也是越来越多,李寻欢之所以用棉被将杨逍全身裹住也是不想引起他人的猜疑。如果按周义猜想的不错,那么杨逍这时多半正陷进另外的一个江湖中。   只是李寻欢没想到杨逍在睡梦中受伤居然会影响到现实,如果梦镜与现实反过来的话……想到这里李寻欢蓦然顿住,他没再继续往下想,转而想到突厥人的事,至今他们与对方已经有过两次交手,民宅那次相遇对方明显已经知道他们二人正在追查此事,多半也会猜到他们会从周义身上的伤想到少林寺,假如对方要在路上设伏加害他二人,那现在正是好时机。   李寻欢闭目凝神,身体看似放松,只右手有意无意地搭在飞刀囊上,然而直到黄昏时分车夫带着参汤回来都没有任何动静。   莫非是自己多疑了?还是对方另有计划?   李寻欢让杨逍半躺在自己大腿上,将参汤一勺一勺的喂下去,他倒是不怕对方在参汤下毒,如果要置他们于死地,来一班突厥好手便是,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也不知道是药的效用还是参汤的效用,没过一会,杨逍的脸上有了点血色,呼吸也平稳得多。李寻欢这才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这时,李寻欢才开始去看从杨逍身上摸出来的物品,那些银票和银两本来就是从李府拿的,他心安理得地全部揣回自己怀里,接着摊开地图左转右翻的认了一会儿,勉强认出里面画的两座山一条河是昆仑山脉、少室山和黄河,其他全是一马平川的空白,上面还画了六七处标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估计也就杨逍自己能看懂了。李寻欢将地图折好收起来,最后捡起那块卷起来的布帛,他本以为只是一块普通的布帛,却在拾起时掉出来几片竹叶。   竹叶的叶尖开始有些微微发黄,所有叶子其中一侧均有一道浅浅的印痕,李寻欢放到自己唇边对比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他想起之前杨逍吹奏过的一首曲子,他明白那悲凄的音调是因为谁,却不明白此时自己心中的难过是为了谁。   马车从灵州出发走了四天,居然一路无事。杨逍仍然在昏睡状态,内伤倒是奇迹般好转了,今天早上李寻欢又探了杨逍的脉搏,已是平稳有力,再无於滞。   正午,马车行至少室山脚,忽然两名灰袍僧人分别从路两旁的树上飞跃而下,并排站在路中央,马车被逼停住。   其中一僧道:“阿弥陀佛,请问车内施主上少室山所为何事?”   李寻欢心下微觉奇怪,少林素来不拒人上山,莫非是寺里出了什么事?想到此处李寻欢走下马车,见那两僧都是三十多岁左右,一个额骨较常人突出,另一个宽肩厚背,显然皆是练了独门武学所致,看上去像是罗汉堂的武僧,这些僧人平时甚少外出,现在却出现在少室山脚,实在大非寻常。   李寻欢更感疑惑,他当即向两名僧人抱拳行礼道:“晚辈李寻欢,有要事求见贵寺心湖方丈。”   他“李寻欢”这三字一出口,那两僧均是脸上变色,互相对望一眼,一人问:“你就是李寻欢?”   “晚辈正是。”李寻欢慢慢垂下右手,暗暗戒备。   “你要上少林寺?”   “没错。”   “马车里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不下来?”   听到两僧越来越咄咄逼人,李寻欢也冷冷地说:“车内是李某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有病在身,恐怕不方便向两位前辈行礼。”   “是有病还是装病得看过才知道。”   李寻欢拦在车前,冷笑道:“少林寺什么时候成了官兵,或者拦路山贼?”   额骨突出的僧人眉头一皱,似乎下一刻便要动手,那宽肩僧人一下拉住他,说:“朗钧师兄,李施主说得没错,他要上山,我们无权阻拦。”说完更是朝朗钧摇了摇头。   朗钧立时会意,说:“朗清师弟说的是,是贫僧鲁莽了。”更向李寻欢合什,“李施主见谅,请上山吧。”说罢二僧一同退至路旁。   李寻欢知现在少林寺的字辈排序为固、心、朗、照、幽,方丈心湖那一辈自然少露面,平时出来办事的都是照、幽两辈的弟子为多,眼前这两僧却是朗字辈。   李寻欢觉得事情不是一般的麻烦,这少林寺现在可不能去,或许他们又被抢了先机,甚至已经布下了一个陷阱,于是说:“看来少林寺不是很方便接待客人,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他话音刚落,那两僧当即飞身到马车后面,再次拦住。   朗清说:“李施主既然有要事找方丈,又已经到山脚了,何必再来回奔波,还是请上山吧。”   李寻欢看这二僧刚才身法迅速,他俯思若只是自己独自一人要走对方决计拦不住,但是车内的杨逍还在昏睡,除非杨逍现在就醒来,否则恐怕今天是非上少林不可了。李寻欢几乎是不带希望的掀开车帘朝车里看了一眼,杨逍果然还是一动不动,他轻轻叹了口气,看一眼旁边吓得脸色发白的车夫,朝二僧问道:“两位不会连车夫也要拦下吧?”   朗清摇头说:“车夫既非武林中人,贫僧自然不会拦他。”   车夫领了双倍的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两僧看到李寻欢出手阔绰,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颇为不屑,等李寻欢驾着马车上山,朗清也立即抄小路回寺报告李寻欢上山的消息。   李寻欢没想到马车来到寺门外已经被一些武林人士包围了起来,他更没想到,对方把周三算一家的死栽到了他的头上,有人在周宅的废墟里捡到了他的飞刀,传言说他心狠手辣杀人烧宅,江湖上一时人神共愤。   李寻欢拉停了马车,咳嗽了两声,心想,杨逍你大爷的怎么还不醒?看看对方演的多好的一场戏。 第15章 风动灯明灭   成昆得意地向众人说出他与阳顶天的恩怨,储心积累地陷谢逊与明教于不义,现在终于能享受复仇的快感,当杨逍、韦一笑等人都以为他们会就此丧生在成昆之手,不料一直被说不得装在布袋里的张无忌突然破袋而出,还打伤了成昆。   成昆见势不对,当即从秘道逃跑,张无忌怒恨成昆害得义父谢逊受尽苦难,闪身就追了进去,留下殿内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这少年什么来路,内力竟如此深厚。   但是很快众人又想到虽然暂时逃过一劫,六大派的人却马上就要攻至光明顶,以各人现在的伤势情况根本无力抵抗,周颠等人又是血性汉子,就想着把心一横壮烈殉教,听得杨逍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最终鹰王来了,张无忌也突然出现,尽管中间有一些波折,光明顶总算是保住了,众明教高手既深感张无忌护教救命之恩,也佩服他的武功与仗义,皆心悦诚服地尊奉这位少年英雄为教主。   起初张无忌自是百般不愿意,后来得知明教宗旨,又听杨逍说了明教演变的历史,才知明教本旨在于驱除鞑虏,为万民造福,却因一些教众行事有所偏差被中原武林人士所误会。   张无忌一心想要平息争端,便让杨逍下令管束教众,又决定亲自前往六大派与其重新修好关系,却不料刚下光明顶就发现武当六侠殷梨亭重伤倒在路边,手脚筋骨更是全部折断。   “他们都蒙着脸,看不清楚,只知道是少林金刚指……”   杨逍一怔:“又是大力金刚指?”   张无忌也立刻道:“我三师伯也是被大力金刚指所伤。”   殷梨亭说完便晕了过去,众人连忙找客栈安顿好,张无忌又再确认一遍,的确与当俞岱岩的情况一样。   张无忌一时也束手无策,他与杨逍在小院子里商量半天,最后还是觉得要上少林讨个说法。   送了张无忌回房,杨逍暗自奇怪,当时自己为什么会说“又”,他明明并没有想到俞三侠,而且少林派和大力金刚指,这样的情景他为什么会觉得似曾相识?不止如此,在光明顶危机解除后,他总觉得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有解决,可怎样也想不起来。   杨逍想得入神,杨不悔连续喊了他四五声才反应过来。   “不悔,殷六侠怎样了?”   “他刚睡着。”杨不悔有点担心地看着杨逍,“爹,你怎么啦?”   杨逍微微一笑:“没什么。”   杨不悔一脸的不相信:“我是你女儿,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哦?”杨逍奇怪了。   杨不悔迟疑地问:“你是不是……不太想见到殷六侠?”   杨逍摇了摇头,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杨不悔小心翼翼地说:“他成天喊着要杀了你,又骂你大魔头、大魔头的……”   杨逍哈哈一笑:“他骂得没错,你爹就是大魔头。”   “爹!”杨不悔嗔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啦,你却在开玩笑!”   “好,好,说正经的,少林派不会无缘无故打伤武当的人,殷六侠又刚好在光明顶附近出事,我想有没有可能是冲着明教来的。”   杨不悔吃了一惊:“这么说的话,他们只是想要打伤武当的人,只是正好碰上了殷六侠?”   杨逍点点头。   杨不悔恨恨地道:“那些人真可恶!”转而又朝杨逍道:“爹,殷六侠受的苦难太多了,他以往说你的那些坏话,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杨逍宠溺的揉了揉杨不悔的头:“傻丫头,你爹还没这么小气,好好照顾殷六侠,其他事就交给我们吧,别说教主与武当有那么深的渊源,就是明教也不能随便背上这种罪名。”   听杨逍这么说,杨不悔终于放下心,撒娇地蹭着杨逍的手臂:“爹,你真好!——咦!”她忽然眼睛一亮,“——这季节怎么还会有蝴蝶?”   “什么?”杨逍顺着杨不悔的目光转头,隐约见到身后月桂树中间有几块树叶轻轻晃动,然后一团银色的轻雾渐渐坠落乃至消失。   杨逍走到树下仔细观察,哪里有什么蝴蝶,他转头朝杨不悔道:“要么是你看错了,要么就是在糊弄你老子。”   杨不悔瞪眼:“我怎么会看错呢!这种蝴蝶经常出现在坐忘峰,每次我去竹林找你的时候都会遇到,有时候是两只,有时候有五六只吧。”   杨逍讶异:“我怎么就从来没注意到?”又道,“这样吧,下回你再见到,就抓一只让我瞧瞧?”   杨不悔得意地说道:“见到那叫缘分,而且人家一双一对的,要是我抓走一只,那另一只肯定难受。”   杨逍瞅着女儿脸上的神色,调侃道:“你说什么一双一对来着?”   杨不悔脸上微微一红,连忙摇头籍口要休息迅速的逃回房间。   杨逍在院中逗留了好一会,又四下仔细看了一遍,还是什么也没发现,这时已是初冬,连蚊虫都找不到几只,哪里会有什么蝴蝶,他自嘲的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意些什么。   李寻欢被软禁在慈光堂已经快两天了。   那天,在少林寺门口,少林、武当、崆峒、华山以及其他江湖人士将他的马车团团围住,更是这里一句说他残忍好杀,那里一句说他心狠手辣,还有说他□□虏掠欺压妇孺,李寻欢越听越觉得好笑,后来听到有说他谋财害命,就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令群雄更加愤怒,皆觉这李寻欢目中无人,连少林、武当等掌门都不放在眼内,简直无法无天,更有人提议将他就地处决。   李寻欢笑归笑,目光却是冷的,冷得众人虽嘴里叫得大声,却无一人敢上前。   “阿弥陀佛——”一名其貌不扬的老僧忽然上前一步,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认得这名老僧正是少林派方丈心湖禅师,都纷纷停下等着少林派出头,有人想心湖禅师既为少林方丈武功自然不低,若他与小李飞刀动手,即使不能完胜至少也能打伤李寻欢,到时候武当、崆峒等几位掌门再出手,还怕不能活抓了小李飞刀?   李寻欢见这老僧眉目低垂,目光内敛如常人,却是步履轻盈,显然内功修为已经臻化境,猜想多半是心字辈的高僧,当下不敢怠慢,下了马车向其施礼。   “李寻欢见过禅师。”   心湖方丈还了一礼,说道:“李施主,老纳法号心湖,执掌少林门户。听巡山的师侄说,李施主此番上少林的目的是要找老纳?”   “是的,李某与朋友从关外回来,途中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想找心湖方丈求证。”   心湖方丈疑惑地问:“不知是何事?”   李寻欢朝其他人扫了一眼,才说:“是与‘周三算’周前辈的死有关。”他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哗然。   “李寻欢!谁都知道周三算一家是被你所杀,周府更是被你一把火烧光,你现在这么说,难道想要诬陷少林派不成?!”不知谁先喊了起来,群雄又是一阵叫骂。   心湖方丈脸上微微变色,问:“不知周先生的死与我少林派有何关系?”   李寻欢心知若此时将突厥人的事说出不但无补于事,引来更大的怀疑不说,还会打草惊蛇,而且对方行事干净利落,自己手上可没半点证据,没准还会被反咬一口。   “与少林派是否有关系,正是我想方丈帮忙的事。”   “哦?怎么说?”   “周前辈遭人毒手,我赶到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他的心脉被人用掌力震断,四肢更是被大力金刚指折断了筋骨。”   “这……”心湖方丈一阵惊疑,“大力金刚指确是我少林派武功,李施主没有看错?”   “当时除了李某,还有另外一位江湖朋友在场。后来周前辈不治身亡,也是李某与朋友一起将他安葬在城郊。”   四下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这时忽一人从人群中走出,该人一身白衣,书生打扮,有人认得正是江湖百晓生,只听百晓生说道:“李寻欢,你说有一位江湖朋友能为你做证,请问你这位江湖朋友是谁?为人是正是邪?是善是恶?他又能用什么为你作保?”   好个百晓生!莫非他也有参与此事?李寻欢一时沉思未能作答。   “我看他就在车里吧,你让他出来,若他是点苍、华山等几位掌门一般高义的人物,我们自然信你。”   李寻欢暗觉不妙,对方与自己二人交手多次,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看来这一路上多半有人盯梢,虽然对方不知杨逍具体状况,但也看出杨逍无法行动。   “我的这位朋友在路上忽然得了怪病,暂时不方便吹风。”   听出李寻欢这话说得底气不足,立刻就有人说:“他不方便不要紧,我们可以进去看他。”   “依我看,周三算的死可能就是李寻欢和他的这位朋友一起做的好事,车里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先将他揪出来再说。”   李寻欢后退一步紧贴车侧,手上已经握着三把飞刀,神情冷然:“谁敢碰一下马车,就别怪飞刀无情。”   百晓生讥笑:“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就那几把飞刀,能杀得了几个?”   李寻欢轻咳了几声,随即冷冷一笑:“素闻百晓生熟知江湖各派武学,你不妨先上来试试?”   百晓生当然不敢,其他人也是不敢,“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这八个字还是百晓生说出来的,谁都不想用自己的命去验证。   双方剑拔弩张,僵持不下。心湖见状便又开口说:“阿弥陀佛,李施主,老纳略懂一些医术,不如让老纳一看,若你的朋友确是生病,老纳保证各位英雄也不会做趁人之危这等下作之事。”   武当、点苍等几大派的掌门互相看看,均点头算是应承了。   “不知李施主可信得过老纳?”   “李某自然信得过方丈。”   心湖走近了马车,李寻欢轻轻撩起车帘,他心想杨逍这副样子,可别把这老和尚吓坏了。   外面群雄皆目不转睛地看着心湖,都在猜他给车里的人把脉问诊什么的,半晌,心湖退了一步,李寻欢也立刻放下车帘。   “方丈认为如何?”   心湖脸上似无甚变化,只合什道:“李施主的朋友确是得了怪病,老纳医术不精,无法看出是何引致。”   听心湖这样说,群雄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刚才都听到了心湖的保证,但是就这样放李寻欢离去那是肯定不可能,而且他们接到英雄贴前来少林正是为了商议除去李寻欢,现在尚有南海等较远的门派没到,英雄贴上定的日期是两天后,这两天莫不是就这样耗着?   武当、崆峒等掌门与心湖商量了一会,决定先将李寻欢安置在慈光堂,派人日夜轮守着,等到英雄大会那天再定他的罪状。   既然杨逍确实有病,李寻欢要带着他一起关在慈光堂,自然也没人反对。   佛门素净,佛堂布置更是简单,慈光堂里就一佛像、一香案、一蒲团,所以杨逍张开眼的时候,就看到李寻欢正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而自己则正枕在李寻欢的大腿上。   杨逍仔细地看着李寻欢的脸,英气的眉毛,笔挺的鼻梁,润泽的嘴唇,深隧的轮廓,似乎要印证什么,连睫毛都要一根一根地数清楚。   李寻欢实在装不下去了,说道:“明明醒了,怎么还不起来。”   杨逍摸了一下下巴,嗯,确实没有胡子,也笑道:“你不也是,明明醒了,怎么还不睁眼。” 第16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上)   杨逍就地坐起,借着不怎么明亮的烛光打量房间,他很快就分辨出自己正身处一个佛堂内,像是确认般又摸了摸脸,转头望向李寻欢,发现李寻欢也正打量着自己,杨逍心中忽然涌起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李寻欢见杨逍欲言又止,暗暗猜想这些时日里杨逍在梦中的另一个江湖必定经历了许多事,这些事多半与“明教”有关,李寻欢不否认自己对另一个江湖充满好奇,可他也明白不论是“光明左使”还是“明教”,任何事他都无法插足,所以如果杨逍不说,他也不会刻意问,再说,眼下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他们担心。   “你知道自己这次睡了多久吗?”   杨逍回过神,微一思索,说道:“这里看起来像是少林的地方,从灵州府到河南起码要十余二十天,我睡了有大半个月?”   李寻欢点头:“前后一十八天,看来你的头脑还很清楚。”   杨逍笑了,又问:“那么说,你已经见过心湖方丈了?”   “见过了。”   察觉李寻欢的语气有点微妙,杨逍心下生疑,问:“他对周前辈被大力金刚指所伤的事有什么看法?”   “对于周前辈被害以及周府被焚为白地的事,江湖上人人愤慨,认为作案者凶残成性,罪大恶极。我的义兄龙啸云与少林带头广发英雄贴,召集中原武林人士明日齐聚少林,共同商讨如何抓拿并惩治凶手。”   “哦?他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李寻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说:“凶手就在你面前,正是小李飞刀区区在下。”   杨逍一怔,见李寻欢不似在说笑,不由紧张了,他自是明白有人诬陷,便直接问:“怎么栽的赃?”   “他们在周府的废墟里发现了我的飞刀,罪证确凿。”   杨逍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李寻欢见状也跟着站起,杨逍又问:“你到了少林几天了?”   “马车是昨天早上来到少室山下。”接着李寻欢简略地说了遇到罗汉堂两位僧人拦路,以及在少林寺外与群雄对峙的情况。   杨逍听完,说道:“在少室山脚时你就应该弃了马车自己离去,至少不会像现在你我二人都被困在此处。”   李寻欢脸色一变:“若小李飞刀连一名受伤的朋友都保护不周,那李某就枉为男子汉。”   杨逍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明白,可是这十八天里你非但没有一点醒过来的征兆,还……”李寻欢不知怎的忽然顿住。   杨逍大感意外:“除了昏迷我的身体还出现其他状况?”   这事李寻欢本不想在这个时候说,可杨逍却盯着他,李寻欢只得点头道:“有一天你忽然吐血,我给你把脉,发现你受了很重的内伤,我曾想运功助你,但是你体内那股阴寒的内劲太厉害,我的功力根本压制不住,不过后来过了两天你又忽然大为好转,几天后也痊愈了。”   “莫非是成昆的幻阴指?”杨逍想了想,把光明顶的事跟李寻欢说了。   当杨逍说到幸得张无忌相助,明教才得以保存,于是他们推举了张无忌接任明教教主的时候,李寻欢忍不住问:“你说明教教主姓张?”   杨逍点头:“嗯,张无忌,就是当年将不悔带到坐忘峰的那个小子,也不知道他得了什么奇遇,竟练就一身盖世神功。幸得有他,明教才没有继续四分五裂,他当了教主,也负起了驱除鞑子,为百姓造福的责任。”   李寻欢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怎么?难道你不觉得明教和当今的国号会让人想到些什么?”   李寻欢摇了摇头,说:“有没有关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姓朱,不姓张。”   当今天子姓朱?为何会姓朱?   杨逍心中动疑。他最后记得的是教主张无忌带着四女出海接回谢逊,莫不成这趟出海会遇到不测?赵敏是蒙古郡主,小昭身份成迷,两者都是变数。   李寻欢不知杨逍担心张无忌的安危,以为他在俯思真实与梦境,又说:“你这边睡了一十八天,再回来那边就过了一十八年,也实在巧合。”   杨逍闻言抬起头注视着李寻欢,眼神莫测:“你想说什么?”   “你昏睡的这些天我总是想起周前辈说的话,我曾经一直认为只有一个真实,可后来我想,对我来说是真实,对你来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李寻欢顿了顿,继续说,“再后来我甚至又想,对某一个、某一些人来说,我和你可能都不是真实。”   杨逍没李寻欢想的那么多,更不想听李寻欢的辩证,他只听明白了一件事。   “你似乎对我的事很感兴趣,很关心,甚至很在意,你在意我是不是属于这里,是吗?”杨逍一边说一边走近李寻欢,他说完时二人之间只有一臂的距离。   李寻欢先是一怔,却忍不住想:是了,我好奇他的来历,在意的却不是他的来历,这是为什么?这几天他的身体变得透明的部分越来越多,体重也越来越轻,甚至让人怀疑他会就这样慢慢消失,心湖方丈已经答应保证他的安全,明天就是英雄大会,诬陷我的人现在一定已经上了少林,为什么我还是想要守着他?是我不相信心湖大师,还是我不愿意相信龙啸云有参与此事?如果龙啸云出事,表妹知道了,不知会如何伤心……   想到林诗音,李寻欢更加心乱如麻,忽然忍不住一阵咳嗽。   杨逍见状紧张地一把抓起李寻欢的手腕,探到他的脉搏没有中毒的迹象才稍稍松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你上了少林之后有没吃喝?”   李寻欢喘过口气,摇头道:“没有,有僧人送过斋饭来,我想对方多半已经到了,就没碰,我想他们明天应该都会到场。”   “恐怕等不到明天,”杨逍神情严肃,“我猜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你我,而是明天到场的所有武林人士。”   李寻欢却不信了:“不可能,明天的英雄大会有少林,武当,峨眉,崆峒,点苍,海南,华山几大掌门在场,还有各个江湖门派的高手,那些突厥兵纵是训练有素也不可能敌得过各派高手。”   “正面打当然打不过,可他们一早就混进了少林,若这几天想要在那些高手的茶饭里加点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当下杨逍便将赵敏如何下毒抓走六大派的事说了,若不是张无忌精通医术,连明教也要着了她的道。   李寻欢还是摇头:“可是他们本身也是中原人士,为何要帮突厥人残害中原武林?”   “为名为利,又或者你之前说的他们各怀鬼胎,其中的中原人可能只是为了个人复仇,”杨逍想到成昆,心中一阵激愤,顿了顿,才又继续说:“等到明天,这些高手都倒下了,难道凭你我二人就能击退这班突厥人?就算我们能脱身,其他人全都落入突厥人手里甚至被杀死,中原武林岂不元气大损?”   李寻欢惊觉杨逍说得有理,当即说道:“心湖方丈并非不明理之人,我们立即找他说明此事,也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杨逍却觉得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坏。   李寻欢轻推了一下门,向杨逍点头示意,二人一左一右同时一掌击向门板,门应声而倒,二人一同踏出慈光堂,立刻有十数人从周围跳出,顷刻已将二人围住,这些人手上的兵器要么是刀剑,要么□□,看上去没有一个少林弟子。 第17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中)   看到李寻欢和杨逍一起从慈光堂走出,各武林人士脸上均是如临大敌。众人不识得杨逍,但想杨逍既是李寻欢的同党,李寻欢又敢带着他一起上少林,身手猜想也不会太差,还有几个时辰便是英雄大会,这时李寻欢与杨逍砸了慈光堂的门莫不是要逃跑?众人心想不论怎样都得将二人拦下,只是忌惮着小李飞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李寻欢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劳驾哪位去通报一下,李寻欢有事要见心湖方丈。”   听李寻欢说要见少林方丈,一部份人开始惊疑不定,不由互看了几眼,有人说:“李寻欢,现在距离英雄大会只有三个时辰,到时你自然就能见到心湖方丈,现在你休想离开!”   一旁的杨逍这时冷冷一笑:“我们要离开,凭你们这些三流角色恐怕也拦不住。”他知李寻欢没到万不得已都不愿大动干戈,可他杨逍却不这么想,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至今未见有一位少林僧人出现,情况实在古怪,他不想在这跟这些人废话。   那人登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敢大言不惭!”   杨逍一挑眉,正想出手教训,这时有十数人出现在众人身后,杨逍听出这些人里有好几人功力不低,不由朝李寻欢看了一眼。   李寻欢低声说与杨逍:“带头的是江湖百晓生,来人有少林心鉴禅师、华山、点苍和峨嵋的掌门和他们的门下弟子。”   “少林方丈不在?”   “不在,不过心鉴是心湖的师弟,也是少林寺的执法掌老。”   杨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悄声说:“喂,告诉你,我那边峨嵋派的弟子都是美貌少女,羡慕不?”   李寻欢横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说笑——”   杨逍微微一笑,又道:“你说我能拿下那个百晓生吗?”   “万万不可。那百晓生武功平平,人狡猾得很,拿下他不难,要他说真话才难。”   听李寻欢说得甚是有理,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那百晓生严刑逼供,杨逍只得打消念头。   众人均认得几位掌门,自觉地给那十数人让出一条通道,在杨逍与李寻欢私下说话间,百晓生、心鉴与几位掌门已经走到两人前面。   心鉴朝李寻欢合什问:“听说李施主忽然要见我方丈师兄,不知有何事?”   “这事事关重大,我只能对心湖方丈说,还请心鉴禅师代为转达通传。”   “这……”心鉴迟疑地望向百晓生,百晓生却一直打量着杨逍,这时问道:“李寻欢,你昨天不是说你朋友受伤昏迷吗?”   “没错。”   百晓生指着杨逍:“他现在不是好端端的站着吗? ”   李寻欢还没回答,杨逍接口道:“笑话!我是昏迷又不是死了,不能醒过来?”他语带调侃,各门派中有些年轻的弟子听了忍不住笑出声,不过立刻意识到不妥赶紧又憋回去,但还是有几声低笑传了出来。   李寻欢轻咳了一声,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百晓生不去与杨逍胡诌,继续对李寻欢质问道:“李寻欢,你欺瞒心湖方丈,骗得他为你作保,到底是什么用心?”   “那就请心湖方丈出来与李某对质。”   百晓生朝心鉴打了个眼色,心鉴犹豫一会,说道:“方丈师兄正在为英雄大会做准备,目前不便前来见李施主。”   百晓生接着说:“李寻欢,你说得事情那么紧要,这里有华山、点苍、峨嵋几位掌门,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说出来他们也能作定夺。”   百晓生越是阻挠,李寻欢越是生疑,杨逍抬眼看了看,这时天色已经微亮,他心想对方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当即走前两步,冷笑道:“他们几个算什么东西!几个江湖都排不上号的掌门,我杨逍根本不放在眼内。”   这三位掌门虽不如少林武当那样受人尊敬,但也素有威望,杨逍此狂言一出群雄尽皆惊哗,华山、点苍、峨嵋三位掌门也是脸上变色,三派的门下弟子更是人人愤怒,人群中有人开始叫骂。   忽然,有两个人影从人群中抢出,前后相隔不到半秒,一左一右直攻杨逍,杨逍一怔,当即连出两掌将那二人前后震飞,先被震飞的那人在倒地时反手对杨逍甩出两枚飞镖,杨逍听到风声已来不及跃开躲避,只得举臂挡格,眼看飞镖就要击中杨逍,这时一道寒光划过,两枚飞镖被齐齐的钉入地上,偷袭杨逍、三人对掌、杨逍震飞偷袭的两人、击落飞镖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这时众人回神,定眼一看,钉住飞镖的赫然便是一把飞刀。   没多少人看到偷袭的人的飞镖是什么时候出手,更没有人看到李寻欢的飞刀是什么时候出手,飞镖快,飞刀更快。   待得众人又望向那两人倒地的位置,想看清偷袭者是何门何派,那两人却已急急的逃入人群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杨逍与李寻欢二人迅速对望了一眼,目光中都道偷袭的多半是突厥那边派来的好手,更加小心戒备。   杨逍发出一声冷笑:“果然是一班沽名钓誉之辈!”   百晓生喝道:“你这等恶徒,与李寻欢一样凶残成性,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对你动手根本不需要讲什么江湖规矩。”   华山掌门聂东风听了百晓生之言不禁微微皱眉,他觉得本来偷袭行径就已经非常不光彩,别说是在李寻欢只有两人而各大门派却有数十人之众的情况下,百晓生这话说辞强行诛心未免有失正道,只是这时他也不便说什么,回头向跟在身后的几名亲传弟子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暂时不要对二人出手。   “规矩还是要讲,否则中原几大门派几十人对付两个人还要用下三流手段,如此胜之不武,传出去要被人耻笑。”一名青衫客从心鉴禅师旁边走出,拨出腰间长剑,点点寒光指向杨逍,“恶徒,见你手无兵刃,可要我让你一招半式?”   百晓生连忙说:“柳掌门,此人武功不在李寻欢之下,李寻欢带得他上少林,肯定是有备而来,万不可轻敌。”   那青衫客是点苍掌门柳非凡。点苍派曾以剑法和轻功扬名天下,只是近年少涉中原,此番柳非凡带着几名门人前来赴会,发现众人表面上对自己礼数周到,实际上点苍派的份量远不如武当、峨嵋,甚至也不如华山。他本是柳家少爷,自小被宠惯,加上天资聪颖,练武后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意外之下获得一口龙泉剑,在云贵一带再无敌手,到继承掌门之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生性高傲,可来到少林这几天也不能说是受气,就是憋了一肚子的不痛快无处发作,加上杨逍一直盛气凌人,他实在看不惯,便想要出手教训教训,顺便在众多武林人士面前一展身手,好让他们知道点苍派的实力。   杨逍朝柳非凡手中的剑看了一眼,讥笑道:“什么破铜烂铁——”   柳非凡大怒,突然的剑身一转朝杨逍胸前划去。杨逍反应很快,旋即斜开身体闪避,柳非凡凝神聚气,身影随剑意,轻盈灵动,众人只觉他剑势飘忽诡异难以抓摸,任杨逍身法再迅速,剑锋始终不离杨逍身体三寸。杨逍不由心下暗暗称赞,他见对方剑身蓦然一滞,机不可失,当即欺身上前,一取右肩膀一取胸前,他出手很快,柳非凡想回剑时两掌已经扎扎实实地打到身上,柳非凡只觉胸腹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龙泉剑脱手,口喷鲜血直挺挺的躺倒地上。   这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刚才二人过招明明看似势均力敌,虽然柳非凡的剑总差那么半分但杨逍也是摆脱不了剑锋,怎么只眨眼间柳非凡就被打倒在地了?   杨逍其实同样始料未及,他本已想好柳非凡闪避和回剑时的应对变招,但不知为何对方既没闪开也没回剑来挡,他还在怀疑对方在玩什么把戏,便听到那边点苍派的门人悲愤地抬头道:“柳掌门被这恶徒打死了!”不禁微微一惊。   众人一听登时又惊又怒。   心鉴连忙上前施救,他先点了柳非凡身上数穴,又仔细探了脉搏,叹气道:“阿弥陀佛,施主下手太重,柳掌门虽性命能保,却已经脉尽废。”   对练武之人来说,成为废人无疑比死更悲惨几万倍。   李寻欢也是大吃一惊,疑惑地望向杨逍。杨逍立即摇头辩道:“不可能,我只用了五成功力。他堂堂一派掌门,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听到杨逍还在说风凉话,华山掌门聂东风觉得他未免欺人太甚,走上前拦住杨逍,说:“阁下果然武功奇高,怪不得如此目空一切,让聂某来会会你。”   聂东风说完是一剑朝杨逍刺来,杨逍不得已接招。   华山剑法乃是依华山山势为灵感所创,剑式以惊、鸿、险、绝著称,聂东风钻研多年更是熟知剑法精要所在,此时剑招一出立刻剑气纵横,大有气势磅礴之感。   杨逍心想自己确实只用了五成功力,那柳非凡虽内力不及自己但那两掌应不会受伤至此,当中必有古怪,莫不是那心鉴在妖言惑众?他见心鉴还在对柳非凡施救,站在一旁的百晓生脸上神色冷淡一点也不在意同伴的生死。他一边分神去思索,一边只随意拆解,这一下惹怒了聂东风,他手上招式一变,顿时凌厉狠辣,每一下都直取要害。   李寻欢一怔,急忙提醒:“小心,是夺命连环剑。”   杨逍赶紧收敛心神,认真应对,拆挡得几招他觉得聂东风剑势过猛,便选择避其锋芒只闪避不还击,不料对方突然口喷鲜血,脸色发白以剑撑地,杨逍连忙向后跃出几步,一时惊疑不定。   李寻欢这下看得分明,杨逍根本没有出过手,他上前察看,只见聂东风双目圆睁竟已就此气绝身亡。   华山派众门人冲将上前,见掌门已回天乏术一时哭倒一片。   众人以为杨逍又杀了华山掌门,更加惊怒,混乱中不知何人吼了一声,登时有十数人一拥而上,杨逍双掌齐出一下击飞了六七人,却也被逼得后退,李寻欢见状知道形势危急,飞刀出手,冲在前面的有七八人瞬间倒地。其余人尽皆震慑,一时畏惧杨逍和李寻欢的武功不敢再上前,只一片谩骂。 第18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下)   “不是我下的手。”杨逍低声对身旁的李寻欢说。   李寻欢刚才看得分明,说道:“我知道,他们恐怕早已经中了毒。”   闻言杨逍顿时心定了很多,他瞥眼看向江湖百晓生等一干人那头,见心鉴与旁边的峨眉掌门神色惊疑不定,江湖百晓生只冷冷地瞧着自己与李寻欢,他问:“你看得出来是什么毒吗?”   李寻欢老实地回答:“看不出来。”   杨逍道:“那只有一个办法,我引开和尚和道士,你趁机制住百晓生。”他没待李寻欢答应,一个提气倏地腾空而起,越过包围着他们的武林人士,举起双掌运足十成功力,朝心鉴和峨眉派掌门妙音真人直打过去。   那一僧一道同时吃了一惊,见杨逍来得凶猛,峨眉掌门妙音真人连忙拨剑使出一招“金顶霞光”以剑气护住半身,杨逍见状借着剑气顺势斜身,将原来两股掌劲合到一处击向心鉴,心鉴本已摆好架势欲要接下杨逍一掌,不料杨逍忽然变招,两股掌力前后相叠仿如排山倒海,心鉴哪里敢硬接,连忙往旁边退开避让。杨逍没有去追击心鉴,而是招式一转,直攻妙音真人下盘。   他跃起、斜出、落地、转身、变招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身法甚是灵逸潇洒,围观的众人有看得明白的,几乎忍不住要喝彩出声。   妙音真人倒也不惊慌,他剑法一变,使出一招“流水清音”剑势直而朝下,杨逍似是早知对方有这个变招,手臂一转顺着剑身往上滑行到半路,然后掌成刀砍之势击中妙音真人的手腕阳溪穴,妙音真人登时手腕发麻,长剑脱手,剑身眼看要直坠下地,杨逍又是一个转身左掌推开妙音真人,抬起左腿踢向剑把,剑在半空转了半个圈,朝反方向的心鉴飞刺过去,刚才站稳的心鉴又再往后退了几步。   心鉴站定了,妙音从地上站起来,两人似乎都没有受伤,一时有点迷惑,那边杨逍却是停了手,尧有趣味的望着另一个方向,众人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见到李寻欢正立在百晓生旁边,想来必是趁众人的注意力放都在杨逍与心鉴、妙音身上时悄然跃出重围。   “李寻欢,你这是想要干什么!”百晓生心中紧张,表面上却毫不示弱。   李寻欢微微一笑,说道:“我的外号是‘小李飞刀’,手里拿着飞刀再寻常不过了,不是吗?”   “你手里拿着飞刀是很寻常,可你把飞刀贴到我的脖子上就不太寻常了吧。”百晓生小心翼翼的不敢说太大声,倒是有点咬牙切齿。   看见百晓生似乎要吞咽,李寻欢赶紧提醒道:“哎,你别吞口水,我这飞刀锋利得很,你这么大的动作,说不定会被割破喉咙。”   百晓生不知真假,只得强行憋住,急说:“那你赶紧把飞刀拿开!”   杨逍瞥了一眼李寻欢,见小李探花一脸的似笑非笑,他看得有趣,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阿弥陀佛——”   “李寻欢——”   心鉴和妙音同时走前一步,杨逍立时往二人身前一挡,说道:“哎,两位且慢——”   妙音瞪眼狠狠地道:“恶徒,刚才你只是一时偷袭得手,别真以为自己能以一敌二!”   “心鉴禅师、妙音掌门,请稍安勿燥,李某只是想问百晓生几句话,”李寻欢提高声音说,“问清楚后自然会放了他。”   百晓生眼睛骨溜溜地转着,心中盘算要如何脱身,但李寻欢的飞刀贴在脖子上,还有杨逍那厮站在旁边,也不知道是李寻欢哪里找来的帮手,武功忒是高强,再说,就算能激得李寻欢撤了飞刀,以那杨逍不讲理的行事作风,怕是会干脆当场把自己一掌拍死,那恩师的仇就再也别想报了。   七年前,各派围剿魔刀门,李寻欢为救魔刀门门主之女,也就是表妹林诗音,杀死了百晓生的师父诸葛神君,诸葛神君与百晓生素来情同父子,百晓生自然对李寻欢恨之入骨,更在诸葛神君的尸体前立下复仇重誓。百晓生深知自己不是练武的材料,在武功上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越李寻欢,要复仇只能另觅他法。   然而在百晓生为诸葛神君守孝三年后赶到山西太原,一打听,得到的却是李寻欢七年前就远走关外的消息,他只能朝关外去,沿途听到了不少消息,也遇到了不少的人。   一个月前李寻欢夜探全济镖局遗下了他的飞刀,百晓生捡起飞刀的时候是他这一年半来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他想,以李寻欢的性格,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只要给他留点线索,李寻欢就会咬住饵,自己送上门,只要等到英雄大会开始,李寻欢就再也别想跑。   百晓生忽然抬头,越过人群望向已经开始浮白的天色,嘴角微微勾起,不紧不慢地道:“不知小李探花想要问我什么?”   李寻欢和杨逍不由对望了一眼,都对百晓生的反应感到意外,李寻欢说:“只要你把解药交出来,我可以留你性命。”   百晓生好笑地反问:“什么解药,我听不懂。”   “点苍派柳掌门不是我朋友打伤的,华山派聂掌门之死也非我朋友所为。”李寻欢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你有什么证据?”   “全部人都看到是那恶徒打伤了柳掌门!”   “我们都是亲眼看到,休要狡辩!”   杨逍此时大声说道:“聂掌门是死于运功过度,走火入魔,这点华山派的门人可以证明。”   群雄一听便朝华山众人连声询问。   早前,华山派的门人将聂东风的尸体扶到一旁,并且仔细检查,发现聂东风身上并无任何伤痕,而更像是自绝心脉,但这决无可能。聂东风的儿子聂日升开始觉得此事疑点甚多,便没有声张,华山一门就在一旁看着事态发展,两不相帮。此时众人问到,聂日升便站起来拱手说道:“回各位武林前辈,家父的死因古怪,尚有诛多疑点晚辈无法确定,但可以肯定不是李寻欢的朋友下的手。”   群雄开始议论纷纷,既然不是杨逍下的手,那又能是什么原因,总不会是因为华山掌门一时拿不下杨逍气得自绝经脉吧。   “两位掌门为什么会突然经脉尽断,重伤乃至死亡,恐怕就要问问你百晓生了。”李寻欢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每个人的耳里。   “问我?好笑,为什么问我?”百晓生眼神闪烁。   李寻欢冷笑:“不止问你,还要问一问心鉴禅师。”心鉴心下一惊。李寻欢继续说:“对你百晓生我有三个问题,一,你和中原武林人士有什么仇怨,要对他们下此毒手?二,你在他们这几天的饭菜中下的是什么毒?解药在哪里?三,除了心鉴禅师和他的这三个弟子,这么大的一个少林,我居然没有见到其他的少林弟子,你把他们都弄到哪里去了?”   百晓生仍然不紧不慢地说:“少林弟子个个武功高强,我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听到李寻欢说自己被下毒,众人私下又是一阵骚动。有完全不相信的连声道:“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也有认为李寻欢不会无原无故针对百晓生,再说,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按理说心湖方丈早应该出现了,就算不亲自到也该派弟子前来察看,但到现在还未见到有其他少林僧人出现,不免教人更加动疑。   少林广发英雄贴邀请他们前来参加英雄大会,众多武林人士来到少林,其食宿自然都是少林寺提供,谁又会想到去试饭菜中有没有毒?要是真如李寻欢所说,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华山派众人自掌门暴毙就开始对少林和江湖百晓生心生不满,此时听李寻欢所言,聂日升更觉父亲的死大有蹊跷,于是走上前朝众人一拱手:“诸位请稍安勿燥——”也向李寻欢和杨逍一拱手,说道:“李寻欢,还有这位兄弟,你们说我爹的死亡与柳掌门重伤皆是由百晓生向我等下毒所致,可有凭据?”   李寻欢说:“李某与这位姓杨的朋友此番上来少林本就是为周三算前辈的命案,周前辈被大力金刚指所伤,我的这位朋友还与凶手对过一掌,我们由此怀疑可能少林弟子中出了叛徒,这名叛徒不光杀了周前辈,还勾结突厥人,对我国山河图谋不轨。”   百晓生怒道:“李寻欢!你这是含血喷人!”   李寻欢没理他,继续说:“李某在关外的时候与伪装成镖师的突厥人发生过打斗,还用飞刀杀伤了几名突厥人,没想到后来那两把飞刀居然出现在周前辈的宅子里,李某也成了杀害周前辈的嫌疑犯。将这个谣言散播出去的,正是你江湖百晓生。”   百晓生冷笑:“凭这些一面之词,你就想把周前辈的命案推得一干二净?”   心鉴也跟着说道:“李施主,口讲无凭,若无实质证据,的确难以使人信服。”   众武林人士觉得心鉴说得有理,纷纷附和,杨逍见状冷哼了一声,说:“你们身上的毒就是最好的证据。”   杨逍说完,旁边立刻就有人叫了起来:“你凭什么说我们中了毒?要是中毒,我们功力不及柳掌门,不及聂掌门,早该毒发了。”   听这人这么一说,杨逍回想两位掌门的情况,瞬间恍然,当即说道:“没错,这毒对武功平平的人几乎没有危害,中毒的人功力越深厚却越是致命。”   聂日升急问:“真有这样的毒?”   “这也是杨某的猜测,而且我猜这毒只有催动内力时才会发作,聂掌门也是因为要使出华山绝□□起了十成功力才被此毒入侵全身经脉而亡。”   想到父亲惨死,聂日升心中一阵悲痛,他定了定神,继续问:“你要如何证明所言非虚?”   杨逍环视一眼,见众人仍是将信将疑,他实在没耐心解释,便冷冷的道:“这个简单,不怕死的不防运起内功试试看。”   李寻欢急道:“万万不可!”随即瞪了杨逍一眼,你都出的什么馊主意!   杨逍无奈的叹了口气,蓦然转向心鉴道:“心鉴和尚,不如你来试试?”他说“心鉴和尚”时身形已动,说到“试试”两字,二人相距不过一步,一掌打向朝心鉴的膻中穴。   心鉴吃了一惊,既没后跃也没挡格,却是往地上一滚来躲开杨逍的掌力,以心鉴这样的高手来说真的是非常狼狈。   杨逍笑道:“怎么了,不敢运功?难道百晓生没给你解药?”   心鉴的三名亲传弟子立刻冲上来挡在心鉴身前,有想要与杨逍相拼的,却被心鉴喝止。   就在此时,人堆中忽然一阵骚动,几名武林人士倒在地上,原来他们丝毫不信杨逍所说,便想催动内力来证明杨逍的顺口雌黄,不料真气堵阻,经脉逆行,内力浅的仅仅是吐血,内力深的当场昏迷。   众人见状大乱,纷纷喝骂着要百晓生交出解药。   百晓生嘿然道:“这毒没有解药,只消过得几日便可不药而愈。”   李寻欢一惊,当即望向杨逍,他在杨逍眼中看到同样的令人惊惧的猜想。   “各位武林同道,我们要立刻撤出少林寺。”李寻欢架着百晓生率先往外走,众人此时已信了李寻欢九成,便扶起伤者跟在李寻欢身后。杨逍走到李寻欢身边提醒说:“心湖方丈与其他僧人一定还在寺内。”说时望向心鉴。   心鉴微一迟疑,杨逍抬手使出弹指神通,将挡在心鉴身前的三名弟子点了穴度定在原地,又一伸手将心鉴抓住,正欲逼问心湖与其他僧人的下落,前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数十名武林人士从前院走了进来。   带头的赫然是龙啸云以及武当、南海、崆峒三位掌门。这四人见到李寻欢制住百晓生,杨逍制住了心湖,登时停了步,均以为李寻欢要逃走铮铮地拨出兵器。   “这是怎么回事?”   “李寻欢,你快放了百晓生和心鉴禅师!”   “李寻欢,你休想逃走!”   李寻欢急道:“你们误会了,这一切都是百晓生勾结突厥人搞出来的阴谋。”跟着李寻欢的一众武林人士尽皆附和。   “什么?”几位掌门一时不明就里。   龙啸云却道:“寻欢兄弟,你快放了百晓生和心鉴禅师,你有什么委屈或冤情,大可以在英雄大会上当众说明,为兄必定尽力帮你求情。”   李寻欢暗叹了口气,龙啸云此举显然与百晓生有所勾结,偏偏一旁的杨逍还凑过来说:“喂,你和这种人称兄道弟,也不怕背脊发凉?”   看到龙啸云,李寻欢自然想到表妹林诗音,想起当年的感情纠葛,竟一时语塞。   反倒是李寻欢身后的一众武林人士急了。   “还开什么英雄大会,赶紧先离开少林寺再说。”   “妈的百晓生,老子跟你没完!”   南海门派因为与中原相距甚远,一众门人刚刚才到,门主司马惊涛只听说李寻欢杀了人,也不知是私人恩怨还是别的什么,他来不及听各种加油添醋的版本,更觉得武林中人本就快意恩仇,杀个把人没什么大不了,现在见这状况更觉得这英雄大会小题大做了。他率先收起剑,对其余两位掌门说道:“我看这英雄大会也开不成了,都一起先离开了少林再说吧。”   武当、崆峒两位掌门本还在犹豫,但是司马惊涛带着门人先转身出去,李寻欢身后的一众武林人士也相继涌出,他们见状也只好带着门人跟随其后,龙啸云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一干人很快行至大雄宝殿前,众人忽然停步,前方数十名身穿劲装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第19章 一生颜色付西风(上)   杨逍别了李寻欢之后,迅速赶至少林寺北面的悬崖处。心湖正站在一块突出的巨石前等着,见杨逍来了,朝他合什念声“阿弥陀佛”,转身指着旁边的峭壁道:“此路需沿着峭壁上突出的岩石老树攀爬而下,一路直落到半山方有稍顿之处。”   心湖言下之意即此路十分凶险,对轻功要求极高,但是杨逍向来艺高人胆大,当下只微微一笑,对心湖作了个“请”的手势,道:“形势刻不容缓,还请方丈引路。”   心湖说了一声“好”,纵身往悬崖跃下,杨逍微微一惊,凝神看仔细了,见到心湖在峭壁斜下方的一处岩尖上一点,向反方向跃去,急落数丈,正好有一株横生的老树干,心湖借着粗壮的树干缓了缓,继续下滑。杨逍见状也不再耽搁了,提气施展轻功,记着心湖适才借力之处依样跃下。   心湖不知在慈光堂外发生的事,只记得杨逍是李寻欢的朋友,从杨逍几乎细不可闻的脚步中他看出杨逍内功不错,可能与武当掌门乾灵子在伯仲之间,但轻功更讲究灵性,他趁着一段斜滑之际回头想看看杨逍是否跟得上,却见杨逍身法轻盈潇洒,加上他一身宽大玄衣,落下时衣袂迎风飘起,宛如黑鹰在峭壁上自由滑翔,心中十分赞叹。   不一会,心湖稳稳的落在半山山道的一处瀑布边,一转头便见杨逍在最后的一个借力处轻点,半空中转了个身,飘然地落到他旁边,心湖忍不住赞道:“杨施主好俊的轻功。不知师承何处?”   杨逍礼貌回答道:“方丈过奖。当年恩师传授武学时,也并未向杨某透露真实姓名。”他本出身富贵之家,幼年元兵犯境,逃过元兵截杀后举家坐船前往南方,不料船行驶到江浙附近的海域时触礁沉没,他抱着木板漂流两日两夜,最后被一名渔民救至一个荒芜的岛上。渔民得知杨逍举家罹难得他幸存,便收留了他。杨逍在岛上住了数年,那荒岛似乎就只有那渔民与杨逍两人,不过好在岛上有诸多藏书,杨逍都读了个遍,渔民见他天资聪颖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便传授杨逍武功。就在杨逍武学略有小成时渔民留字离去,并让杨逍返回中原,以一身才学武功助汉人抗金。渔民平日从不提自己,即使杨逍偶尔问及渔民亦不予作答,故此,杨逍始终不知恩师姓甚名谁,又或是属于何门何派。   心湖却以为杨逍只是不愿告之,也就不再问。   二人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达山脚,杨逍在一个小村庄找到了两匹马,说好了价钱一摸身上,却发现银票和银子都没有了,心想多半是李寻欢见自己一直没醒就拿了回去,一时只哭笑不得。   幸好村民们都认得心湖,对这位老方丈也十分爱戴,直接就将两匹马送给了二人,心湖向村民道谢过了,与杨逍二人上马疾行。   杨逍忍不住道:“我本有带银子的,只是可能被……李寻欢趁我昏迷的时候摸走了。”   心湖闻言微微一笑,他看得出二人交情匪浅,对杨逍的抱怨自没在意,倒是对疑难杂症甚为上心,这时听杨逍提到病情,说道:“老纳曾在寺外为杨施主把过脉,却实在看不出杨施主得是的什么病?现在是否已经痊愈了?”   杨逍想了想,决定如实告之,当下将几次昏迷以及另一个亦梦亦真的情况告诉了心湖。   心湖听后沉吟了好一会,才道:“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此江湖是真,另一个江湖亦不假。”   杨逍问:“那为何我会这里来?难道就是巧合?”   心湖又道:“一即十十即一,一即多多即一,一与一切,其体用相融而不二。”   杨逍摇头笑道:“方丈,佛法高深杨某实在没什么慧根,还请说得明白点。”   心湖解释道:“不论是哪个世界,必有等同与联系之处。也只有逢此机缘的人,才能参透其中原由。”   杨逍心想:什么原由,难道是为了砸坏小李飞刀的马车不成?   不过心湖既然这么说了,再问下去也是“佛曰佛曰”,杨逍着实没兴趣和佛聊天,于是将此事暂时放一边。   终在一个半时辰后,杨逍和心湖二人赶到了登封县。   知县王锡能力平庸,个性怯懦,上任后处事不过不失,唯是惧内,一直不敢纳妾。   杨逍与心湖在府外求见时,王知县正趁妻子回娘家与私藏的小妾偷欢,听到卫兵来报,王知县一脸不耐烦地让卫兵放聪明点,别在这时打扰,赶紧赶人。   杨逍和心湖内功深厚,在大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等那卫兵回来转述了,杨逍纵身跃入府中。   心湖急道:“杨施主,手下留情——”   杨逍没理心湖,朝府内扫了一眼,见就只一房间刚掌上灯,他走过去一脚就踢开房门,路上还随手丢开了两名卫兵。   房中王锡拥着小妾正在上下其手,听到声响回头,眼前一花已被杨逍掐住咽喉,立时觉得呼吸困难。   “狗官,我现在就一掌毙了你为民除害!”   王锡惊恐万分,喉中发出“咕咕”的声音想必是在求饶,杨逍渐渐收紧手指,王锡眼前阵阵发黑,那小妾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心湖和几名士兵冲将进来,见此情形都是大吃一惊,心湖道:“杨施主,若杀了县官,少林之危再无人可解。”   杨逍冷哼一声松开了手。王锡一边咳嗽一边退到士兵身后,命令道:“你们,快,快把这两名刺客拿下!”   有两个士兵不怕死的冲上去,杨逍瞬间将两名士兵踢飞出屋,他用的力度刚刚好,没伤五脏六腑,两名士兵只是一时痛得站不起来。   王锡吓得脸都白了,扯过旁边的千总挡在身前,那名千总知道杨逍和心湖皆是武林人士,心里十分奇怪王县令是如何招惹到杨逍了,他知自己肯定不是杨逍的对手,但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死了,于是问:“你们为什么要行刺县令大人?”   心湖答道:“我们前来并非要行刺大人,实乃有事相求。”   千总更加疑惑了:“到底是何事?”   心湖便将突厥人伪装入境,设计召集中原武林人士上少林并围攻少林的事大概说了。   千总听完立刻便想到了:“你们是想要调动官兵上少林?”   杨逍道:“没错,突厥兵也就三四百人,一个县的驻兵就足够应付了。”   千总想了想,对王锡道:“大人,他们所说应该不假,突厥潜入我国国境,理应前往驱逐。”   王锡却道:“他们可没对百姓造成什么危害,这只能算是武林的事,官府素来不插手武林恩怨,常千总,这事我们不能管,不能管。”   杨逍道:“既然如此,留你也没什么用,我就先杀了你为武林同道祭奠。”   常千总连忙挡住,他想了想,忽然问道:“你们刚说,他们嫁祸的是李寻欢?”   心湖点头道:“没错,英雄贴也是以声讨李施主的名义发出。”   常千总又问:“这么说,李寻欢现在在少林寺上?”   “正是。”   常千总连忙朝王锡道:“大人,李寻欢是圣上钦点过的探花郎,若我们不去救人,他日圣上怪罪下来,恐怕……”他做了两下杀头的动作,王锡倒抽了一口凉气,问:“那你说怎么办?”   常千总、杨逍、心湖三人互相对望一眼,常千总继续道:“请大人下令,属下立即调兵前往少林寺救出探花郎。”   王锡别无选择,他本不想跟去,但常千总却道需要他亲自指挥日后才好上报功绩,一听到功绩两字,王锡精神一振,腰板也挺直了。   路上,常千总问清形势,与杨逍商量了一番,定了个计策,让心湖先一步赶回少林。   李寻欢目送着杨逍离开,直至杨逍拐进另一座佛堂的围墙后,他才转身回到大雄宝殿,发现燕千翎和聂日升为首的几大门派的重要人物似乎正在等自己,连忙快步走上前。   少林派戒律院首座心鉴被心湖方丈就地□□,心湖方丈在离开前已经交待藏经楼主持心辩、达摩堂首座心觉与寺监心叶三位禅师共同领导众僧,并且全力协助李寻欢护寺。   峨眉掌门妙音道长按心湖丈所说的方法排解了几次,体内的毒也清得差不多,便由两名弟子扶着前来,他想到自己之前被蒙骗助纣为虐,不由深感悔愧,当即向众人重新表态,峨眉派誓与中原武林共存亡,其余各门派的负责人也都愿意拼死一战。   便在这时,崆峒弟子冲进殿内说敌人从正面攻入少林,群雄均正气在上头无处发泄,一听顿时有数十人率先冲了出去,冲出去的大多是绿林英豪,他们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哪有像今天这么憋屈,李寻欢与少林三僧、燕千翎等人对望一眼,均心想若那些黑衣人再来袭他们未必抵挡得住,于是立刻跟着出去。   李寻欢来到寺门,双方已经打了起来,敌人清一色灰色劲装,上身重要位置都戴有皮质护具,看到对面并非之前那批黑衣武士,李寻欢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三僧带着少林弟子和其余门派一起上前,很快就将敌人逼退到寺外,一些人想要追击,立刻被李寻欢和几位掌门拦了下来。   各人刚退回殿内,又有弟子来报西门有情况。燕千翎看了一眼刚才奋力拼杀的人,有一部份身上也挂了彩,他微想了想,说道:“我看西门的敌人也和刚才一般只是试探虚实。”   李寻欢检查了各人的伤势,道:“有些人已经不能再战。”   达摩堂首座心觉说道:“我带少林弟子去西门应付。”他一挥手,领着众僧去了。   李寻欢等人猜到接下来多半便是东门,但是华山崆峒两派的弟子早已疲惫不堪,纵是燕千翎与聂日升均欲请战,李寻欢却说逞强不在这一时,这时已经休息了好一会的妙音真人主动带着众峨眉弟子往东门防守,但是与少林众僧相比峨眉在人数上就显得逊色得多,一旁的乾灵子见状吩咐武当弟子赶紧前去支援。   果然,不一会东西门相继有弟子来报,西门的敌人攻不进少林僧的罗汉阵,很快就退回去了。东门的战斗则持续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凭武当剑阵挡了下来,只是又增添了几名伤员。   这时午时刚过,差不多到未时,敌人又攻了一波,同样是一战即退,接着申时过了一半,寺外再次呐喊声大作,群雄被弄得异常烦燥,便有几人实在忍不住冲了出去想要与对方拼过你死我活,刚出寺门便是一阵乱箭,后面余人一惊,连忙把中箭的人拖回来,退回到殿内一看中箭的人却早已经救不活了。   经过这几轮的交战,群雄一开始的士气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饥饿、受伤和疲累每一刻都在蚕食着众人的身体和精神。   也不知道百晓生是在熟食里动的手脚还是在食材上动的手脚,这时纵是严刑拷问估计他也是不会透露半句,就算他说了又有几分可信?燕千翎让崆峒弟子把剩下的干粮都拿出来,也只够分给了重伤的人员和战斗主力,其余大多数人也都只能靠喝水撑着。   纵是料想到敌人必会在晚上大举进攻,李寻欢等几大派的掌门商量半天也是一筹莫展,都只寄盼下山的心湖方丈和杨逍顺利找到援军。   此时此刻,李寻欢是无比的希望杨逍能在身边,这段时日来,他早知道杨逍足智多谋,更有临事决疑的大才。不,杨逍对他而言不止如此,那人素来桀骜,可在那深隧的眸中,李寻欢看到内里藏着一团火,一团温暖却不会灼伤人的火。   天色渐深,黑夜为敌人的弓箭手提供了绝佳的掩护,李寻欢估计等周围完全变暗就是敌人动手之时,也不知道心湖方丈和杨逍的情况怎样了,依心湖所言他们早就应该到了登封县,然而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当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群雄也已经准备好与敌人放手一搏,正如各人所料,东西南三处敌人同时发起进攻,灰衣武士步步进逼,弓箭手在后掩护,李寻欢和燕千翎等尚有轻功在身的崆峒弟子在树间飞跃解决敌人的弓箭手,十数名弓箭手相继坠落时敌人也洞悉了他们的意图,一声令下弓箭手全部后撤,休整了一下午的黑衣武士重新加入战场,双方顿时陷入混战。   可这些敌人训练有素,进退有序,哪是这班乌合之众能比,受伤的人越来越多,战况越发不利。东门首先失守,在武当剑阵的掩护之下妙音真人带着众弟子一路退到殿前,他本身一身白袍,素来一尘不染甚是飘逸,现在已经破了好几处,身上各处伤口更是不停渗出鲜血,将白袍染红一片一片,弟子们连忙拿出金创药给他敷上。   西门的少林僧还能撑上一阵,眼看敌人越来越多,心叶大声呼喊誓死护寺,将手中法杖舞得呼呼生风,一击便有一个灰衣武士倒下,众武士见他威武更多人上来将他团团围住,过不了多久,心叶究终力尽,法杖“哐当”一声掉到地上,众武士一见立即举枪上前,蓦然一个人影落到心叶旁边,腿一勾法杖平地弹起,将冲在前面的三名灰衣武士直接撞飞出去。   众武士定眼一看,又是一个老和尚。   心叶惊喜道:“方丈师兄?” 第20章 一生颜色付西风(中)   来人正是心湖方丈,他微微一笑道:“心叶师弟,切莫冲动,且随我退回寺内再说。”他说着将法杖交回心叶,自己双掌翻飞僧袖飘飘,瞬间又击倒几名灰衣武士,带着心叶又找到了同样被数名灰衣武士围攻的心觉和心辩,其余众僧见到方丈均是精神一振。   这时,原本围攻心湖的灰衣武士忽然撤了开去,换上了七八名黑衣武士,原来敌人见到突如其来了这么一个利害的老和尚,灰衣武士似乎搞不定,就立时变阵。   心湖见状道:“几位师弟,现在情况实不宜与对方硬拼,让大家先撤入寺内!”   达摩堂首座心觉即时传下命令:“撤退,罗汉阵掩护!”   心湖等领着少林僧一直退到大雄宝殿后方,正好碰上前来掩护从东门撤走的峨眉、武当众弟子的李寻欢、燕千翎等人,双方联合抗敌。   李寻欢见到心湖也是一震,他一边应敌一边张望却没见到杨逍,一时疑惑,忍不住想:难道杨逍又半路睡过去了?   他心中着急,便问:“心湖方丈,我的朋友杨逍没和你一起回来?”   心湖却朝李寻欢微微一笑,答道:“杨施主另有任务,他让老纳先来给李施主报个信,并且让老纳与诸位掌门带领大家从南门冲出去。”   李寻欢喜道:“甚好,我这就通知各位掌门。”他想杨逍既如此安排,必是有其用意,虽然己方仍在劣势,但在他的心里却踏实了许多。   群雄得知心湖方丈回来的消息,志气一振,心湖指挥少林僧、峨眉与武当剑阵三大主力在前面开路,崆峒派护着受伤的人紧随其后,一鼓作气冲出南门。对方显然没料到这一着,灰衣武士的队伍一下被冲散,但是对方也应变迅速,原本在后方待命的十名黑衣武士立即加入战圈。   虽然众人已经成功冲出寺门,但战况仍胶着,心湖与几位掌门正要突围却忽然听到后面的人来报说东西两门的敌人已经在寺内汇合,正往南门这边赶来,马上要对群雄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群雄越打越乱,华山派护着的伤员与前方渐渐脱节,李寻欢担心林诗音的安危,连忙回去帮忙殿后。   聂日升带着两名门人在前方开路,有三名黑衣武士同时冲过来拦住聂日升,聂日升举剑奋力还击,好容易杀了一个自己的小腿也被另一名黑衣武士刺中,他大喊:“心湖方丈,要不要先撤回寺内?”   “不行!”心湖斩钉截铁地否决,“必须继续向前突围。”他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此时忽然一个黑影飞身落在战圈,出掌逼开了正在围攻聂日升的两名黑衣武士。   聂日升总算缓了口气,华山派门人赶紧上前扶住他,聂日升抬眼见到是杨逍,大喜道:“杨大侠,是你?!”   杨逍点头说道:“聂少掌门,再坚持一会,援军已经到了。”不等聂日升细问,杨逍转身便要找李寻欢,很快他就见到李寻欢正与崆峒弟子一起护着伤员,身上也没有受伤。   李寻欢早就看到了杨逍,只是他顾着伤员和林诗音等人,一时分不出身来打招呼,不过他心中欢喜,脸上原本绷紧的神情自然就放松下来,微微扬起嘴角。   杨逍很快就来到李寻欢旁边,帮助几乎被冲脱节的后方人员重新跟上大队。   “你回来了。”   “你把我的银子摸了回去,害得我们差点就买不到马了。”   李寻欢白了杨逍一眼,说道:“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杨逍笑了笑,道:“当然不是。敌人怕我们突围,派出了所有的黑衣武士,我数了一下,应该差不多齐了。”   李寻欢心中一动,道:“你是想说他们的‘王爷’身边已经没多少守卫?”   “不知道,正是想找你与我一起过去瞧瞧。”   “好。”   二人又合力击退了几名灰衣武士,杨逍纵身跃出战圈,李寻欢随后跟上,他二人轻功了得,谁也没能拦得住。   见到他们朝着西南边的树林移动,发号司令的黑衣武士立刻招呼了三个正围攻心叶的同伴一同追过去。   群雄终于又聚拢到一起,心湖看到杨逍和李寻欢先后跃身进了树林,知道机不可失,当即命令少林众僧集合并全力突出重围,群雄一鼓作气,众突厥武士措手不及,少林僧众率先冲出重围,突厥武士立刻从左右两旁冲上来想要拦截后方的武林人士,心觉见状又命令罗汉堂的高手回身列阵保护众人撤出。   此时,从东西门入侵的突厥武士也赶到与少林寺正门的同伴汇合,群雄急忙向山道撤退,突厥武士追杀了一段。山道两旁突然各出现一排火把,然后两列手执盾牌和明晃晃大刀的官兵齐步而出,突厥武士见势不妙想要往回退,却被另一队官兵拦住了退路,前面心湖统领武林群雄调转枪头,与常千总所带领的官兵一起包围了这班突厥武士。   那边李寻欢跟着杨逍往西南方向跑了一段,正想问杨逍如何得知突厥王爷的位置,杨逍忽然停住脚步,指了指身后,向李寻欢打了个“上树”的手势,李寻欢立时会意。   追着杨逍和李寻欢的四名黑衣武士很快就赶到二人刚才的所在,一下没了二人的身影,四名黑衣武士犹疑地停下,他们用突厥语商量了几句,四人迅速的折往北面,没走多久,隐约已经能分辨出前面不远处就是少林寺的西门,带头的一名黑衣武士从怀中摸出哨子吹了个暗号,立刻从一株树旁出现了另一名黑衣武士,交谈之后,那名黑衣武士领着四人到了一个土坡前,土坡上站着三人,正中那人穿着一件褐色的绸缎长袍,袍上有精致的刺绣,深灰色的腰带中间镶着一块红玉,看打扮像个大商人,面相方正,高额浓眉,黑暗中一时看不清年龄,大概在30-40之间。站在他身后的两人也是一身黑衣打扮,各自手中执着一把机关弩。   五名黑衣武士到了这人面前齐齐跪倒,接着其中一人向这人报告着什么。   杨逍心想这褐衣人多半就是他们要找的这些突厥武士的头儿,他朝李寻欢道:“我先上去探探,你藏着,别让他溜了。”   “不行。”李寻欢想也不想就立刻否决,“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去涉险。”   杨逍正要再说,突然“咻咻”两声,两支箭分别射向两人藏身的位置,两人纵身闪避,顺势落到地面,瞥眼看到被箭尖穿过的树叶发出一阵难闻的味道,杨逍低声对李寻欢道:“这箭头上有毒。”   黑衣武士认出杨逍和李寻欢,褐衣人低声说了句话,五名黑衣武士迅速转身上前围攻两人,他们都知道这两人武功奇高,一出手就是毫无保留的杀招。   一对一的话,杨李二人的武功比任何一个黑衣武士都要高出许多,但是五名黑衣武士一起上就没那么容易了,敌人似乎有专门训练过以多对一的战术,杨逍和李寻欢试着想要脱身都被逼了回来,同时二人还得提防不远处的两名弩手。   褐衣人看出杨李二人的目标是自己,他本不在意,还等着黑衣武士将这两人擒下,忽然,少林寺正门方向传来不寻常的动静,再看杨李二人已经放倒了两名黑衣武士,他直觉事情不妙,立刻带着身边的部下绕路撤退。   杨逍看到褐衣人要逃,连忙向李寻欢示意,双掌运起乾坤大挪移另外两名黑衣武士击倒。最后剩下原本跟在褐衣人身旁的黑衣武士,他的武功比其他黑衣武士略微高出一些,他也看到了自己主子要跑,心知杨逍和李寻欢肯定要追赶,尽管他想拼死阻拦杨李二人,可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杨逍只三招就将他打得吐血倒地。   褐衣人没走多远就被杨逍和李寻欢追上,两名弩手急忙回身向二人发射□□,杨逍跳跃到半空,脚尖轻踢,箭头立时调转方射向弩手,同时李寻欢飞刀出手,击落□□后直取另一名弩手的咽喉,两名弩手没反应过来已“卟”的倒下。   褐衣人想要奋力一搏,他曾经得人传授过中原武功,可只练了个半桶水,在突厥武士当中自然没人打得过他,可遇到杨逍与李寻欢这等绝顶高手,那简直便像是孩提打架,不过两招便被李寻欢点了穴,完全动弹不得。   李寻欢打量了褐衣人一眼,不理对方脸上的愤愤不平,转而问杨逍:“接下来呢?要胁他的部下停手?”   杨逍却摇头笑道:“不必,托你探花郎的福,他的那些部下应该都已经被常千总逮全了。”   李寻欢惊讶问:“常千总?”   “走,我路上告诉你。”杨逍一手提起褐衣人与李寻欢一起返回少林寺正门,也简单地说了在登封县如何结交了常千总,三人在来救援的路上如何设计将兵分三路的突厥武士一网打尽等等。   在少林寺正门山道上,众突厥武士均被绑了起来。杨逍和李寻欢拎着褐衣人回来时,心湖正与峨眉派众人说话,原来妙音真人终究重伤不治。峨眉门人见到褐衣人登时咬牙切齿,想要杀了这个罪魁祸首为掌门报仇,心湖立刻拦阻,对峨眉众人说杀了这人对众武林人士可能有一时之快,对百姓却是后患无穷。   站在一旁的常千总连忙上前帮忙解释。各人心知这次能保住性命全靠常千总的帮忙,也觉得此人虽身在官府,却十分仗义,都承了他的情,此时他既开口,峨眉门人便忍着悲愤退开了。   杨逍将褐衣人交了给常千总,常千总用突厥语说了几句话,褐衣人闭口不言却眼露惊讶之色,随即又气愤难当。   杨逍说道:“这人学过一些功夫,要绑好了,现在自己点了他的穴,在几个时辰后会自解。”   常千总笑道:“难怪我刚才说了脏话他也不回嘴。”转身命令士兵把人带下去,吩咐用最粗的麻绳把人绑了,再用最臭的抹布堵住他的嘴。   李寻欢听了,深觉这常千总与杨逍果然臭味相投。   常千总向李寻欢行了个礼,说道:“这位一定是小李探花,在下常玉,之前听说了小李探花的许多英雄事迹,实在令人敬佩,今日得见,此生无憾。”   李寻欢拱手回礼:“常千总过奖,此番全靠常千总及时赶到,否则真是中原武林一大浩劫。”   听着他们互相客气了几句,杨逍朝后面张望了一会,忽尔问道:“王县令呢?”   “王县令受了点风寒,正在马车上休息。”   “风寒?我看他是受了惊吓吧?”   常玉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时有士兵向常玉报告所有人犯已经处理好,常玉闻言便向众人道别,他押了突厥人下山后,没有回登封县,而是直接押进京,宪宗用褐衣人和这班突厥武士的性命与突厥进行交易,对护国有功的王县令大为嘉奖,也奖赏了常玉及其部下,这些都是后话,在此不表。   再说常玉离开后,群雄均记起了还有百晓生等人在,慢慢将百晓生、龙啸云和心鉴的三名弟子朗光、朗圆、朗澈围了起来。   心湖走到朗光、朗圆、朗澈三僧面前,说道:“虽然你们的师傅心鉴替你们揽了大多数罪名,但是你们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有数。”三僧脸上皆有愧色,心湖又道:“我现在要废去你们的武功,并且要你们三人此生都只能留在少林当杂役,不得踏出寺门半步,你们服不服?”   三僧相互看看,均心知群雄对自己几人恨之入骨,心湖方丈如此处置,那是看在心鉴的份上保住他们的性命,如何还会不服?于是一起感激地跪下叩首说道:“弟子愿意领罪。”   心湖让寺监心叶将三僧带了下去,群雄中虽仍有人觉得处罚太轻,但毕竟是少林自己的事,再说这三僧可能只是听从师命,既然心鉴已经死了,也就不便多说什么。   而原本与百晓生一路的妙音真人,在大战中奋力护寺,最终伤重不治,可说是功已抵过,当心湖说道不再追究其余峨眉弟子,大家亦是没有异议。   心湖走到龙啸云旁边,问道:“龙施主,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龙啸云内功平平,体内的毒早就排出,只是人还十分虚弱,这时听心湖问自己,他看了一眼周围,众人脸上的神情都带着嫌弃与鄙视,才及仇恨,他脸色惨白,说道:“没想到龙某为百晓生所骗,犯下如此大错,但此事皆龙某一人所为,与龙某家人无关,还请方丈明察。”他说着望向林诗音,眼中感情真切。   林诗音看得十分难过,忍不住转头带着乞求地望向李寻欢。   看到林诗音露出这样神情,李寻欢一时心如刀绞,他从小就习惯了对林诗音的呵护,仿佛只要她活得好,自己为她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当然,包括当年他放弃了二人的未来,可现在他看得太清楚,龙啸云说的那些话根本没有半点愧疚之心,至于龙啸云为何会与百晓生联手,从龙啸云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一丝恨意,李寻欢又如何会不懂。   一直站在李寻欢身边的杨逍低声说道:“我不拦你。”   罢了,罢了。   李寻欢在心底叹息,缓步走上前,以自己的名誉为龙啸云开脱,相信自己的结义大哥只是一时受了百晓生的蒙骗才会有此行为,而百晓生也是因为龙啸云在武林中的威名才会找上龙啸云。   心湖看了看低着头的林诗音,又看了看李寻欢,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既然李施主如此信任你的义兄,龙施主也素有侠义之名,想来龙施主多半也是与妙音真人一般受人欺骗。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有李寻欢与心湖说话,其他人纵有杀龙啸云的心也都忍了,都心想等下了少林再慢慢找他算账。   接着众人都将注意力转到百晓生身上,心湖还没说话,群雄中有些人就忍不住开始叫骂,百晓生的脸上始终不惧,反而长笑道:“成王败冠!来吧!来吧!”   最终,百晓生被为父报仇的聂日升一剑刺死,大快人心。   一轮明月照在百晓生了无生气的脸上,正好衬托了他惨淡的下场。   折腾完已经是半夜,心湖邀请群雄进寺休息,各人实在疲累至极也都不客气了,过得几日,群雄都相继告辞下山。   龙啸云在次日早晨便说要走,再说林诗音一个女眷住在少林寺也不方便,李寻欢与杨逍跟着出来,说要一起走。   龙啸云婉拒。   李寻欢说道:“大哥不必客气,正巧我也是要返回太原,与大哥是同路。”   旁边林诗音也帮着游说,龙啸云百般不乐意也只得同意。   杨逍走了几步,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又回去和心湖说了几句话。   李寻欢心中奇怪,待杨逍回来便问:“你和方丈说了什么?”   “哦,我说,少林寺的秘道太难走了,让他再修一条好走的。”   李寻欢一时愕然,随即又问:“方丈怎么说?”   杨逍微笑道:“他说会考虑我的提议。”   李寻欢看杨逍一脸不似说假,不由半信半疑,半晌,想到杨逍似乎的确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忍不住脸露微笑。   林诗音注意到李寻欢的神情,不禁若有所思。 第21章 一生颜色付西风(下)   龙啸云身体虚弱,林诗音是女眷,不宜骑马,李寻欢在登封的市集雇了一辆马车,四人一同乘着车朝太原行进。如果日夜兼程,从登封到太原走官道不过三天,可龙啸云夫妻都不宜过于颠簸,马车一日只行得四个时辰左右,进了县城就歇顿休息,按这速度算,估计得走个□□天。   就如李寻欢所料,一些在少林寺一战中死了亲朋好友的人怨恨难平,尽管主谋百晓生已死,但他们还想要找龙啸云的麻烦,不过见李寻欢和杨逍总在旁边,他们就没敢出手,只好一路暗中尾随。跟得三四天,知道李寻欢和杨逍会如龙啸云夫妻一起到太原,尾随的有一半人掉头就走,两天后的傍晚,在马车驶进武乡县时,后方就已经完全清静了。   李寻欢轻松了许多,见龙啸云也恢复得七八成,提议吃一顿好的,杨逍自然不反对,林诗音也顺着李寻欢的意思,龙啸云迟疑了半晌也点头同意,于是四人便来到武乡县最知名的饭馆“登丰楼”,门口的伙记十分机灵,他看四人仪表不凡也不多问什么,直接引路到二层最好的雅座。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而“登丰楼”也座无虚席。   杨逍道:“没想到这小小的县城,居然也能有这样排场的食肆。”   李寻欢微笑道:“你有所不知,十五年前一场大旱,庄稼失收,朝廷自顾不睱,登丰楼的老板变卖了所有家当接济武乡县的百姓,又请来方士为农民求雨,后来总算熬过了那场旱灾,武乡县连续三年大丰收,百姓认为都是登丰楼老板的功劳,他们各自凑钱将登丰楼重新赎了回来,把地契给回登丰楼的老板。在拿回地契之后就把这里改名为登丰楼,意即希望武乡县年年五谷丰登。”   “听你这么说来,这位登丰楼的老板是位仁义之士。”   李寻欢点头道:“是啊,所以他的酒菜虽然未必是最好,但常常都是客满的。”   杨逍问:“你也是这里的常客?”   李寻欢说道:“只要路过武乡县,我都会来光顾一下。”   旁边的龙啸云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看着妻子问:“诗音,你也到过这里吗?”   林诗音微微一怔,她快速地看了一眼李寻欢,还是点头道:“嗯,从前表哥带我来过。”   龙啸云没有再说话,只拿起酒一口干了。   李寻欢看着杨逍,见他脸上神色并无甚变化,一时也想不到该说点什么。   就在四人沉默之际,楼下传来一阵锣鼓声,接着一个声如洪钟的男人吆喊:“莽莽乾坤起纷争,江湖色变任浮沉,神魔乱舞惊天地,英雄儿女显奇能!”   四人觉得奇怪,朝楼下一望,原来竟是一老一少在楼下摆摊说书。   老的是个老头,满头白发,微驼的身上虽穿着粗布衣却十分干净,手里拿著一根长约两尺的大烟,神情悠然自在。少的是位年轻姑娘,梳着两条大辫子,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眼波流转,分外动人,笑起来时嘴角边一个小小酒窝,明媚又甜美。   刚才说话的正是老人,这时少女接口问道:“爷爷,今天我们要说的是什么故事呢?”她的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很是动听。   “我们今天要说的是‘突厥武士狼子野心,侠骨英雄义救少林’的故事。”   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好——”   李寻欢等四人一听,登时表情各异。   少女又道:“我知道近年突厥屡犯边境,欺我百姓,真是可恶!”   “小红,我跟你说,突厥人好战野蛮,一向横行惯了,但是这回他们踢到了铁板上了,不止这样,他们踢断了腿还无处喊冤呢!”   小红拍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全是两位大英雄、大侠士的功劳!”   老人眉毛一挑:“你又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这两位大英雄是谁呀?”   小红一脸得意地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了,一位是天下第一帅小李飞刀——李寻欢,另一位是天下第一潇洒的杨逍。”   杨逍忍不住“噗”的一口酒喷了出来,他看了看同桌的另外三人,皆是表情微妙,他奇怪问:“怎么了,你们不觉得这对爷孙说得很好笑吗?”   李寻欢看了他一眼,似是无奈地摇摇头,龙啸云转开眼,林诗音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李寻欢,最终低下了头。   楼下,老人摇头说:“哪有你这样介绍的,应该说他们的武功和人品!”   “哎呀,武功那不是人家特意留给爷爷你说的嘛!人家就爱听爷爷说嘛!”   “好,好,好!接下来就听我孙老头说。”老人呵呵的笑了几声,“让我想想,事情应该是从两位大侠在关外意外发现突厥人的异动说起……”   接着老人便说突厥如何勾结武林败类,如何围剿中原武林,如何进攻少林,如何陷害李寻欢,李寻欢和杨逍又如何不计前嫌解救少林之困等等事情说出,居然也能说个七七八八。   “看来他的消息挺灵通的。”   “一般说书的都会有他们自己的情报来源,少林寺里那么多人,只要认识三两个自然就知道了。”   这时,小红忽然打岔:“爷爷,突厥人是可恶,可是照我说呀,那些武林败类更可恶!大家说是不是!”   听众齐声起哄说是。   “那个江湖百晓生竟然为了报私仇,给中原武林同道下毒,还有那个龙啸云,当年抢了李寻欢的未婚妻还不满足,居然勾结百晓生陷害李寻欢——”   此言一出,龙啸云再也听不下去了,蓦地站起铁青着脸对妻子道:“诗音,我们回去吧,这种地方,净听到无关的人在胡说八道!”   林诗音只觉十分尴尬,点头与丈夫一同离席。李寻欢下意识地跟着她站起。林诗音走了几步,还是回头对他说道:“表哥,我陪啸云先回去。”李寻欢点点头,目送二人下楼,又看着二人相携出了饭馆朝客栈走回,他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一转身见杨逍正拿着酒杯注视着楼下的一对爷孙,似乎全神贯注地在听说戏。李寻欢何等聪明,如何不知杨逍这只是做给自己看,他心中微感欠疚,说道:“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我决不欺瞒。”   杨逍这才回过头,放下酒杯微笑道:“回去吧,我正好有话想与你说。”   回到客栈,李寻欢先独自去确认了龙啸云和林诗音的安全,再回到房间没有见到杨逍却见到伙记拿来了热水,他询问伙记得知也给杨逍的房间送过热水,心想杨逍在少林寺先是多番轮战,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到登封搬救兵,事了没歇几个时辰便又再与自己护送龙啸云和林诗音回太原,直到今天尾随的绿林人士全部撤走,多半是要稍作休息之后再来找自己说话,于是他也先行清洁头脸,重新换过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吩咐伙记拿来两坛酒慢慢等着。   可直到他将一坛酒喝完都没见杨逍,李寻欢心中有些奇怪,莫非杨逍在登丰楼只是随口一说?他干脆拎了剩下的一坛酒朝杨逍的房间直走去,一转角就见到站在门外的杨逍和林诗音,杨逍脸带笑意,似乎正在听林诗音说些什么。   杨逍一抬头看到李寻欢来了,对林诗音打了个手势,林诗音适时停下,杨逍才朝李寻欢说道:“你来了,我正打算去找你,出门就遇到了龙夫人。”   李寻欢走近看了看林诗音,又看了看杨逍,道:“你说有事找我,我在房间等了一会没见到你来,才想过来看看。”   林诗音喊了一声“表哥”,听二人的说话,知他二人多半是有事要商量,自觉礼貌地走开。   目送林诗音离去,李寻欢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龙夫人告诉我一些你小时候的糗事。”   李寻欢一脸怀疑地看着杨逍。   杨逍又说:“她问我,我和你认识多久了,我说,‘不久,还没到半年’。”   李寻欢惊讶了,他细算一下,从杨逍砸中他马车至今也就四个多月,只是诗音专程找杨逍就是为了问这个?李寻欢心里这么想,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杨逍没答,执起李寻欢的手道:“来,进房间说话。”   李寻欢看着自己被拉着的手,随杨逍一同进屋。二人前后在桌边坐下,李寻欢放下酒坛,杨逍却作了个手势道:“先不忙——”   李寻欢闻言停下动作。   杨逍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说刚才林诗音的事,说道:“刚才我跟龙夫人说,如果当年她能积极争取或者你们现在不会如此。”   李寻欢轻叹道:“你这样说是委屈诗音了,是我先伤了她的心。”   杨逍继续说:“她说即使一切重来,她还是会选择你希望她过的那一种生活。”   李寻欢苦涩一笑,随即摇了摇头,自己斟了一杯,饮尽。   杨逍又问:“你知道我为何会醒来?”   李寻欢一时脑子没拐过弯来,顺口道:“为何会醒来?”   杨逍道:“我之前与你说过那位蒙古郡主用计擒了几大名门正派的弟子,其中包括了少林。”李寻欢点头,他记得杨逍在少林寺时曾经简略说过,也因此才更加怀疑百晓生和龙啸天召集中原武林人士的目的。   “因为武当殷六侠的伤疑是少林弟子所为,教主领着我们一行人闯进少林,却发现里面的弟子都不知去向,于是我们四下找寻,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说到这里杨逍稍微一顿,见李寻欢一脸关切,续道:“那时我就觉得,除了殷六侠的事,我到少林寺还有其他事情,却一直想不起来。”   李寻欢闪过一个念头,疑惑道:“你在这里的时候,却一直记得在另一处发生的事情?”   杨逍点头道:“没错,对此我也很不解,所以在到了少林之后,我才忽然记起,我似乎在找一个人,我想那个人会在少林等我。”   “因为你答应过那个人,要陪他上少林。”李寻欢有点明白了,杨逍的昏睡与清醒似乎并非偶然,而是因为还有“牵挂”,杨逍本身更是一早就清清楚楚表示过对自己有意,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为杨逍的潇洒不羁所吸引,一直想找出让他继续留下的理由?   杨逍不知李寻欢一下想到了这许多,继续说道:“我曾向心湖方丈请教过,他给我说了一段经文:‘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李寻欢说道:“是《华严经》。”   杨逍问:“你知道这里面的意思是什么?”他本想慢慢说服李寻欢两个世界都不假,因此用的是询问的语气。   谁知李寻欢却微笑道:“我不仅知道它代表着什么,我还知道,待明日将龙大哥和诗音二人平安护送回去之后,你要游历江湖,或者关外隐居,哪怕要到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去。”   杨逍完全没料到李寻欢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向自己表露心迹,他一怔之后欣喜非常,一时没有言语,只紧紧握住李寻欢的手。   一夜无事。   次日李寻欢醒得很早,与杨逍互表心迹之后,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和踏实,他早早来到杨逍的房间敲门,里面却没有动静。李寻欢推门而进,房内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床上被子掀起了一角,显然杨逍是临时起意离床。李寻欢遍寻房间,除了桌上的一纸留言,再也没找到其他物品。   留言写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日功成,再赴君约。字迹潦草狂放,似是急促写下。   李寻欢将这十六个字反复念了又念,心下忽然一阵茫然。   林诗音见表哥自回太原后心事重重,常常独自发呆,她询问原委,李寻欢给她看了杨逍的留言,林诗音以为他担心杨逍安危,便安慰他道,杨逍武功高强,人又机警,相信没几人能伤得了他,既然留言说会来,等事情办完自必会来太原寻他。   林诗音不知道杨逍的来历,李寻欢也不欲跟她多说,他不想表妹多想,又知龙啸云仍忌惮自己,干脆搬出“归云庄”——原来的“李园”早在他离开不久就改名叫作“归云庄”。   除了李园本身,李家在太原还有一些商铺和耕地,其中包括了分别位于城东和城西的两家客栈,他住进了其中一家,平时无事便在二楼的雅座占一张桌子,喝酒、听戏打发时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李寻欢回到太原也快三个月,临近年关,走货客商纷纷回家过年,客栈的生意开始淡了,就算是那孙氏两爷孙的说书时间,桌子也坐不满。   “莽莽乾坤起纷争,江湖色变任浮沉,神魔乱舞惊天地,英雄儿女显奇能!”   “爷爷,今天我们要说的是什么故事呢?”   听到熟悉的锣鼓声,李寻欢知道那对祖孙的表演又开始了,他注视着下面已经铺雪的街道上稀疏的行人,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们今天要说的是‘突厥武士狼子野心,小李飞刀义救少林’的故事。”   孙小红拍手笑道:“好耶!我最最喜欢听李寻欢的故事了!”   “看你得瑟的呀!救武林于水火的是李寻欢,可不是你孙小红!”   孙小红一脸骄傲地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就是为他高兴!我最喜欢、最仰慕的就是这样大英雄、真侠士!”   “是,是,是。真是女大不中留!”   “爷爷你瞎说什么呢!”   “我说,事情应该是从小李飞刀在关外意外发现突厥人的异动说起……”   李寻欢怔怔然地听着孙老头的说戏,脸上早已没了笑容,蓦然,手上的酒杯落到地上,他匆匆离了客栈冲进“归云庄”,在后院遇到闻声而出的龙啸云和林诗音。   林诗音关心地问:“表哥,有什么事吗?”   龙啸云不冷不热地道:“难得寻欢兄弟来了,回来太原的路上多蒙关照,我还没好好谢过你,不如留下一起用膳?”   李寻欢看了一眼林诗音,说道:“以我们两家的交情不必道谢,更该感谢的是杨逍。”   龙啸云与林诗音对望一眼,均疑惑道:“谁是杨逍?”   李寻欢刹时像是被锤击似的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他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归云庄”,对身后林诗音连声的呼唤顾若罔闻,迎面寒风彻骨,他却仍旧无法冷静。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连续数日李寻欢均是喝得酩酊大醉,掌柜见状不寻常只得报告总管铁传甲,铁传甲收到消息赶到客栈的时候李寻欢已经起来了。   李寻欢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正盯着桌面上的一张白纸出神。   铁传甲试探地喊了一声:“少爷?”   李寻欢眨了一眼下,说道:“传甲,准备马车,打点一下,我有事要到关外。”   铁传甲惊疑一阵,还是答应一声转身去准备,离开房间时眼尾瞥见到李寻欢轻叹口气,小心翼翼地收起桌上的那张白纸,放入怀中。   两个多月后,李寻欢再次来到昆仑山脚,上次他来的时候还是初秋,这时却是白雪皑皑,连上山的路都覆盖住了。李寻欢让铁传甲留在车上等他,然后独自进山。   原来没有路地方仍然没有路,原来有路的地方也不容易寻到,唯独只有蝴蝶谷依旧四季如春,繁花似锦。   看着漫天的彩蝶,李寻欢心头那块大石终于落下,他忽尔大笑几声,蓦然喷出一口鲜血,颓然跌坐到地上,浓郁的香气使他昏昏欲睡,眼前逐渐变得色彩斑斓,分不清花与蝶,一切似幻似真。   李寻欢喃喃自语:“你们为何不把我送过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网络版已全部完结   印刷版可能会进行多处修订(主体故事情节不变),另外会收录一篇番外,近期完成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